总想,童年是一个最纯粹的词语,留下的也一定是最纯粹的记忆。本无关贫富城乡之别,一切可存留的记忆都是甜蜜缤纷,再不济也是睡梦中含泪的微笑。
童年的天空是蓝透了的,偶尔飘过棉花糖般甜好的云絮;风是轻柔的,吸一口花草的清香直沁心脾。童年有青翠的林木,疏密恰好,挺得俊朗歪得随性,就是那些看来杂乱无章的,只要死盯一会儿准能编出一两个无序的童话故事来。童年的记忆里不能没有雪,冬雪在彻骨的寒冷中少有怜爱,春雪则美极,朵大,清凉,洋洋洒洒于天地间,有如神灵畅饮了琼浆玉液,轻盈洒脱。
童年是生命萌发的初始,应该和所有的花花草草一般与泥土交融,可时下孩子的童年恰恰少了这些,不是在商场购买各式玩具就是在电脑旁玩着游戏,家长都希望形形色色的玩具能培养孩子的动手能力,可那人为的艳极了的色彩以及聚乙烯散发的腐朽气息让孩子只能保持三分钟热度,电脑上的游戏个个都说能开发孩子智力,殊不知最后总落得浑浑噩噩头昏脑涨,如若沉溺其中,一切的日月星辰山水草木都变得寡淡无味,智力是否开发不言而喻。可能正因为此种境况,公园里的一坑黄沙(孩子们戏作沙滩),一池泥鳅(孩子用小网勺捞取),一缸金鱼(孩子执小竹竿尝试垂钓)等等才会让世人趋之若鹜,也许我们世界正在回归童年的路上。
回想幼时,那才是真正的童年,不需要任何现成的玩具,但一年四季都能找到自己的玩儿。打砖头:一块砖头头顶腋夹手托肩扛背驮竟能拼出十二种花式,一场下来无异于做了一套时下的体操;抽僵木头:自己找一根木块,菜刀劈小刀削不知要多长时间才能做出个大概,最后还要将一颗铁弹珠嵌在尾部,动手能力就这样不知不觉养成,更重要的是学会了做事专注,自制的皮鞭,抽得“噼噼啪啪”作响,每甩一下都是酣畅淋漓;打水漂,无论是青瓦片还是白瓷块有时甚至抓小的砖头,侧着身子竭尽全力射出,娇小的物什像活泼的兔子在水面蹦跳。顿时,小河脸上漾出一个个甜的酒窝。诸如此类的还有丢沙包滚铁环格房子掼响宝玩弹球跳白果儿……不管什么新奇花样玩一段时间都会腻烦,这无妨,它们总会在来年的某一个时间节点再次被想起。
那时最经常的还是钓鱼,工具倒不用太讲究,花几分钱买把鱼钩,到河滩上掰根青黄半匀的粗芦柴,扯一段奶奶纳鞋底的棉线,而后左邻右舍的鸡就要遭殃了,逮住一只按下头将翅羽拔下一根,嫌不够肥硕再来一次,鱼浮子是要讲究的,蚯蚓阴湿处多,随便一锹挖下总有好几条红艳艳的。有水的地方都可以下钩,也绝不会落空,鳊鱼宽展鲫鱼精壮,钓到昂刺是扫兴的,那家伙咕噜咕噜绝望的叫声听着刺耳,更怕那尖尖的刺。最倒霉的是碰上馋嘴的泥鳅,手指般粗,每每上钩总要发泄似的将它们在地上死甩几下,直至其气息中断。
这事儿 不需长久,三两条足以取悦家中,而后可理直气壮地撒欢儿。有时会看见河对岸的大人们光腚摸河蚌,开怀之余抓一块泥巴使着劲儿仍,不管是你家的老爹还是他家的爷,完事赶紧跑。回去哪怕耳朵揪红了个个死不认账,等到第二天再聚首还可以吹嘘一番:“任何的毒刑拷打都不能让坚贞不屈的我们开口低头。”
鱼塘也有家养的,可孩子们就是不信这个邪,管他呢,有时也被追赶咒骂但丝毫无悔改之意。有次好像一个家伙跑慢了,芦柴杆被折断,从此一伙调皮蛋与这家人这片水较上了劲,天天来东西南北站着看你奈其何,其实心里是亮堂着的,大人跟小孩闹别扭本就是不该,更没脸到家里告状。估计到最后那人家也想明白了,孩子们本就是一时玩性,后来他不追了索性在草棚里看着,水烟抽了一袋又一袋,我们绷紧的神经松懈了,人也腻乏了,又开始去捉蛇了。
三月里冰雪初融,五六人各折一根青竹,听人说这竹条是长虫的亲舅舅,只要一碰到它身就不敢动弹。随意在田边溜达,小眼珠骨碌碌转个不停,耳朵也竖得老高。所见皆是长尾巴,身子瘦小,像屋上瓦一般青黛色。说来也奇,只要用竹条轻抽一下真不动了,也不蜷缩,拎着它尾巴抖两下关节就全部松散了,抬脚将脑袋踩扁,一把削铅笔的小刀足以将它肢解,放鱼的袋子装了一摞摞白花花的蛇肉。偶尔也遇到身上带点色的,口中大呼晦气而后一律打死抛尸荒野。归去时顺手扯几把米粒大小的蚕豆和在一起丢进锅,加点盐熬成奶汁的浓汤,青中白,个个喝得呼哧呼哧的。倒是夜里做起噩梦,地上全是身上也被缠缚,欲叫无声欲逃无力。只能在黑暗中经受一场接近窒息的折磨,醒来汗涔涔心有余悸。
这玩儿一次 足矣,生怕遭到冥冥中的报复,找忠厚老实的欺负。秧田水漫时幼苗齐刷刷竖着像大地长出的绿发,月朗星稀的夜间,青蛙是最好收拾的。一是因叫声太过张扬二是它自身眼睛的缺陷,只要手电的强光一照就开始呆呆的。每次出动总能满载而归。长大一点才知晓自个犯下的罪孽,至今在餐桌上从不碰“美人腿”。夜间亦可捕鸟,乡间树木不事雕琢横长竖不长,左手握一把手电右手执一根长杆,趁着它们酣眠在甜柔梦境猛击,霎时羽翼翩飞零落,有时它们也有所警觉,但初见的光亮太过刺眼一阵眩晕还是无法逃脱。在冬天的皑皑雪中也曾学着闰土装弶捉鸟,可恨少了耐心,收获了了。
心里终究是舒好的,毕竟有过这样一段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