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的后现代


  言语的后现代

  孙津

  后现代主义已经不是一个时髦的词儿了。的确,在洋人那里,从后现代主义正式命名算起,它已早过了而立之年,如果从血脉上追溯到“达达主义”,后现代其实已是七老八十啦。

  在文学艺术中,后现代主义最突出的一个特征,就是反讽。这倒一点儿也不奇怪,因为所谓后现代,指的就是文化方面的非等级化、民主化、平庸化、大众化、非意义化。所有这些,其实是变化着的人的性质的某种特征化。而最体现出人的本质特征的,就是语言。反讽,不过是语言进人言语时的一种运用方式,它在后现代中已经具有了国际性,以至于我们现在也有点运用自如了。

  反讽在文学艺术中用法固然千变万化,然而就其言语的文化意义来讲,却在于人不会再天真了。后现代主义作家埃柯在谈到他的小说《玫瑰之名》时,很好地表达了不再天真的言语所具有的后现代性。埃柯写道:“我认为后现代的态度可以比作一个男人爱上了一个有教养的女性,并且知道他自己是不可以对她说‘我疯狂地爱你’这句话的,因为,他晓得她是知道巴巴拉·卡特兰已经写过这句话了(同时她也晓得他知道这一点)。不过,解决的办法总是有的。他可以这样说,‘象巴巴拉·卡特兰会说的那样,我疯狂地爱你。’这样一来,就避免了由于天真而被看作假模假式的幼稚可笑。并且也清楚地表明已经不可能天真无邪地说这种话了。另一方面,这样做又可以说出他想对那位女性说的话:他爱她,但他是在一个没有天真的时代爱她的。如果这位女性也这么想,她同样也会接受这一爱清的表白。两个谈话的人都不会感到天真无邪,两个人也都会接受过去的、已经被人讲过的老话的挑战,因为那种话是抹煞不掉的。但是,两个人又都会理智地、愉快地玩弄反讽的游戏……并且双方也都会再次在谈情说爱中获得成功。”

  我实在不晓得人失去了天真好不好,尤其在人际言语中。不过,事实似乎确如埃柯讲的那样,现在的人说起话来很喜欢引经据典。这样做,有时是为了说明事清原委;有时是为了卖弄学问;有时(特别是聊天时)正是为了说出某种天真地东西而难为情。在我看来,言语中的反讽,大多就是为了怕流露出天真而难为情。反讽作为人性变化的一个显突特征,表明人已经难得天真了,变得老练圆滑起来。不过,不会天真未必就是虚伪世故,而无非是说,既然道理都很明白,天真也就失去意义了,弄不好反而假模假式,多难为情。

  在于人越来越容易处在各种居间状态了。

  反讽作为言语后现代的一个突出特征。有时会造成一种“后什么”、“后后什么”的无限不循环序列。比如,前些年人们喜欢引用尼采“上帝死了”这句话。开始引用时,可能是为了赶时髦;后来就有些作为遮拦难为情的意思了,因为说话人知道许多人都知道这句话。所以就作出一种有学问的样子来避免天真;再往后,当不得不说这层意思时,就要声明尼采讲过‘上帝死了’,这话已成为陈辞滥调。在此,尼采如果是原始参照,那么赶时髦者就是“后尼采”,做遮拦者是“后后尼采”,非说不可而作声明者则是“后后后尼采”了。

  不过,真的后现代言语可能表示某人是处在某种居间的状态中,比如他很可能不怕难为情,在谈爱情时说那被说过亿亿次的三个字;同时又很可能并不天真,因为他不会“疯狂地”去干什么。公共关系之所以在后现代显得特别重要,大抵也就在于人越来越容易处在各种居间状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