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过年


回家过年

 

腊月二十七回云南老家过年。晚上九点左右的飞机,十一点多就到了昆明。

昆明也算我的家乡的。我出生在昆明。在巫家坝机场北边不远的现在叫做福德社区的地方,我曾经和外婆一起生活了几年;我的关于生命的最早的体验和记忆,就是在那里留下的。时过境迁,而今外婆已去世十几年了,而当初作为市郊农村祥和恬静的一切,稻田和池塘,晒场和公房,柏木和杨柳,早已掩盖在冰冷坚硬的现代化建筑之下。曾经熟悉的一切,只能在记忆中如云般恍恍惚惚地飘荡。

弟弟和他的小儿子来接的我。在出站口远远看到弟弟和侄子的时候,强烈的家的感觉袭来。是啊,家就是亲人;回家就是回到亲人身边。这些年每一次回云南,都是弟弟带着他的小儿子来接的。我也总有这样的期待,为的是早一点得到回家的感觉。从昆明到老家的县城,在我小的时候,得要两天时间。从昆明乘坐小火车到宜良得一天,再从宜良乘坐汽车到泸西又一天。那时的火车真慢啊,比走路或者骑马快不了多少;爬坡的时候,火车跑不动,还要乘客下车。现在,从昆明到泸西,大部分路段通了高速,剩下的部分也是高等级的旅游公路。原来两天的路程,现在只要三个小时。

今年安排在县城姐姐的家里过年。到的时候已经两点多一点。开门看到母亲,家的感觉再次强烈袭来。县城自然不是我的家,但母亲在哪里,哪里就是家。母亲慈爱的笑容感染着我,我的心里满是喜悦。弟弟建议到外边去吃宵夜。我知道弟弟的心思,他是想和我一起喝几杯。尽管我们暑期才见过面,但他一定时常想念我,就像我时常想念他一样。在他的心里,喝酒是表达情感的最好方式。可我此时更想和母亲呆在一起,于是就让姐夫煮了饺子。我和弟弟就着饺子就喝了几杯。

其实我真正的老家在距离县城四五十公里的一个山沟里。我们的老房子还在,父亲和奶奶也留在那里。因此,到了县城还不算真正回到家。每一次回云南,不论时间长短,我总要回老家一趟。初二一早,我和弟弟一家开车回老家,一是去看看老房子,二是给祖先们上坟。出门时碰到弟弟的一个在广西工作的朋友,他也准备回老家上坟,于是同行。从县城到乡上,在我上学的时候,基本上靠走路,得走五六个小时,现在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山上比县城海拔要高出四五百米,所以县城里还比较暖和,而山上则已然一个冰凌世界。路边的乔木和灌木,杂草和荆棘上,都挂着厚厚的晶莹的冰凌。从乡上到我老家,公路至今还没有硬化,还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修时的样子。坑坑洼洼,崎岖不平,微型车和吉普车才勉强可以通行。路上,弟弟停下车招呼路人上车。原来是一对同乡小夫妻,他们在昆明打工,今天才回家看望父母和孩子。

老房子还在村边矗立着。这些年,姑姑和姑父住在这里;不过,今年他们到县城过年去了,房子就空着。门没有上锁,这让我相信老家的民风依然淳朴。四下里转了一转,一切如故,如我暑期来时一样,也如我少年离开时一样。当然,一切又都远远不一样了,当年离开的是朝气蓬勃的少年,而今天回来的是有些暮气的中年了;当年这里曾是那样的热热闹闹,而今天却是这样的冷冷清清。看着想着,有一丝丝伤感。好在这一切变化都是自然使然,这样也就释然了。看着熟悉的一切,闻着熟悉的气味儿,家的感觉在这里反倒不是那么特别的强烈。从来都是这样,在这里我会感觉到充实和安静,却不会感觉不舍或者留恋。似乎因为相信我总会回到这里,或者因为相信我从来就不曾离开过这里。也许还因为,这一切总在这里,我不用担心它会消失。

很晚才回到县城,母亲还没有休息。这些天,她的精神特别好,吃得好也睡得香。我问她洗脚没有,她说才洗了澡,不用洗了。随后又想起什么,说还是洗一下。雨燕买了一台洗脚按摩器给她,我回来的头天晚上,就让她老人家试了一试。不论脚上的感觉如何,老太太心理的感觉一定很好,她表现出了很快乐很受用的样子。我刚才那么一提醒,老太太似乎想起来要给我一个表达孝心的机会。这次回家过年的几天,我与母亲呆在一起的时间最长。我们每天早饭、午饭和晚饭之后都要外出散步一次,每次一个小时左右。我跟母亲在一起本来就会有很多话,而这一次回家,更是前所未有的话多。总可以找到新的话头,总有说不尽的话题。以前我们谈论的话题总会有些深沉,而现在则轻松多了。有天晚上很晚了,我动员母亲去休息。她离开沙发去了一下卫生间,又回来问我是不是要睡了,我说我再坐一会儿。母亲说,那我也再坐一会儿。

在我的观念里,过了初三,年就算过完了。雨燕给我的电话中,说岳母又为什么事念叨我了。回家的欲望再次强烈起来。家就是亲人,就是亲人所在的地方。而那时我强烈思念的亲人是我的岳母。初四中午离开泸西,下午五点多就到了长沙。华哥派车去接的我。到岳母所在的华容,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几位老哥们还没有吃晚饭,等着陪我喝酒。我们吃饭喝酒的时候,岳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们一边喝酒一边和岳母开着玩笑,岳母兴奋地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地说着些什么。不时会有一些有关生活智慧的格言警句或者民俗谚语,比如讲到老年人的生活,她会感慨“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讲到过去的生活困苦,她会感慨“有吃顿搭顿,没吃床上困”等等。我和岳母在一起也会有很多很多话说。这几年岳母的记忆力严重下降了,但对过去的东西却记得很清楚。跟岳母在一起,我喜欢引导她讲一些过去的事情,她讲起这些的时候,总会很兴奋,时常天真得就像孩子。雨燕会提醒我要控制岳母的情绪,不要让她过于兴奋,否则她晚上会失眠。

在湖南呆了几天,我又要回家了。今年雨燕和亚亚在湖南过的年。初三亚亚就一个人回武汉了,他有一个新东方的课在初四开学。初七回到武汉,没到家就被大圣接到他家吃年饭。我回家见到亚亚的时候,已经是到初八了。

回家过年,从武汉到老家到湖南再到武汉,转了一圈,其实都在家里。

 

2012年1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