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罗茨基:在一间半房子里(3)


他比他妻子的寿限长十三个月。超过她78岁的生命,他活了80岁,我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的时间只有32年。他们是如何相识,如何相恋的,我几乎一无所知;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哪一年结婚的。我也不知道最后十一或十二年,没有我的那些日子,他们是怎么生活的。因为我从未听说过这方面的消息,我最好臆断他们的日常生活一如平常,没有我,也许他们的情况甚至会好转:一方面是金钱,另一方面是不必因我再次被捕而担忧了。

只可惜在他们晚年我未能帮助他们;只可惜他们垂死时我不在他们身边。我这样说与其说是出于内疚感,不如说是因为一种相当自我本位的愿望:一个孩子伴随他父母穿越他们生活的所有阶段;因为每个孩子无论如何会重复他父母的进步。毕竟,我可以证明一个人想从他父母了解自己的未来,自己的衰老;一个人还想从他们了解这个终极的经验:如何死。即使一个人对这些一无所需,他会知道向他们学习,无论多么不自觉。“当我老了,我也会这样看吗?这种心脏病或任何别的问题是遗传的吗?”

我不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他们在最后的日子里是怎么感觉的。多少次他们感到恐惧,多少次他们做好了死的准备,当时他们是如何感受死缓的,他们如何重新开始希望我们仨会再次团聚。“孩子,”我妈会在电话那头说,“我这一生只想做一件事,就是再见你一面。这是使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过了一会儿,“五分钟前你在做什么,在你打电话前?”“说实在的,我正在洗碗。”“哦,那很好。洗碗是一件很好的事。有时它非常有益于身心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