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腐败学
赵 伟（浙江大学）
岁末年初在日本东京访学小住期间，下榻的酒店式公寓有对印度夫妇邻居，平日里各忙各的事儿，很难凑到一起，只是周末吃早餐时偶尔遇到，彼此打个招呼。忽一日早餐给安排到了邻桌，闲聊中印度男主人的话题一转：你们中国经济咋样？我自然会说很好，且不无自豪地加上一句：“看看日本到处都在卖‘中国制品’”。印度邻居听了略显妒意地反问道：“是吗？中国经济增长了，是不是民众都感到幸福了？”我回说，“大多数民众的生活肯定改善了——虽然不能期望每个人都得到改善！” “是吗？你看过BBC的一档节目吗？那里面讲的故事可与你说的不一样啊！“哦，……”，我愣了一下。但不甘认输地回道：“BBC关于发展中国家的报道多半是负面的！我看过一档关于印度的节目，说的是孟买一个7千人的居民区，居然没有一座像样的公厕，而援建公厕的钱给人贪污了！”
后来跟一位留日多年的中国朋友聊起，朋友推测那位印度人说的BBC节目，八成是个关于中国农民工在上海艰辛生活的纪录片，此前曾在许多国家电视网上热播过。而我所援引的关于印度的“案例”，也并非杜撰，的确也是不久前从BBC电视的一档节目上看来的。那是部实录片的梗概如下：一家英国慈善机构了解到孟买该居民区“如厕难”的窘境，便与当地社区联系捐了一笔款，让建造一座像样的公厕。说好是款子一到即开建，三个月即完工交付使用。然而六个月之后，当BBC随同那家英伦慈善机构的负责人去那里实地查看时，当地居民指着一座二层“半拉子”建筑物说：“那就是援建的厕所”。实地拍摄的画面显示，那无异于一座危房，周围垃圾遍地，污水横流。慈善机构的代表告诉记者，援建的钱已经给花完了，厕所只建了个半拉子危房！
相信看过这个片子的国人都会生出几分“优越感”的，因为印度式的资本主义与民主，显然未能治住腐败，印度的腐败似乎比我们要厉害些！这里我们实际上已经无意间涉入了一门新的学问了，这便是“比较腐败学”。
所谓“比较腐败学”，顾名思义，就是以比较的方法衡量与评价一国政府与社会腐败程度的学问。近年随着全球腐败形势的恶化，尤其是转型经济体腐败的后来居上，在国际反贪研究者“圈内”显然正在成为一门“显学”。这个学问何时产生难以考证，但可以肯定地说，它的勃兴多半与一个国际化的非政府组织的推动联系在一起，这个非政府组织便是“透明国际”。该组织创建于1993年，目前得到许多国家反贪腐机构的支持，据称在全球90多个国家设有分支机构。自1995年以来，该组织每年都会编制一份《年度腐败感知指数》。通过抽样调查及大量国际权威数据分析等方法，给世界各国政治家及公务员打分，按照清廉程度排序，因此该指数又称“清廉指数”。指数值10分即表示清廉之极，1分自然表示腐败透顶。这个指数现已成为许多国家反弹机构评价贪污腐败程度的重要参考资料。
最新2010年指数显示，全球178个国家和地区中，清廉指数位居前“三甲”的国家分别是丹麦、新西兰和新加坡，三国的指数都是9.3分。排在末尾的国家包括索马里、阿富汗和伊拉克等国，清廉指数在1.5之下，其中索马里只有1.1。中国以3.5分排名全球第78位，且在过去八年间上上下下没有什么改进，腐败形势可谓相当严峻！当然话又说回来，若与一些“背景相似”的国家相比，中国的情形还不算太坏。比如同为“金砖国家”，中国的清廉指数虽不及巴西和南非高，但要略高于印度而远高于俄罗斯。在计划向市场转轨的经济体中，除了少数东欧小国而外，中国的情形比大部分转轨国家来要好得多。“透明国际”最新报告显示，绝大部分转轨经济体的“清廉指数”都不到3分！
说到比较腐败，实际上有各种各样的方法，其中最有趣同时颇丰哲理的一种，我将其称为“民间隐喻”法，就是拿腐败当笑话“说事儿”。我这里随手可拈来一个。早年在瑞士苏黎世访学小住期间，午后常与一帮朋友去火车站附近的露天酒吧晒太阳、聊天。有次闲聊扯到发展中国家的腐败，座中一位瑞士朋友的讲了个笑话，迄今记忆犹新。现转述如下：
一位非洲国家的部长去拉美某国访问，给接待他的东道国部长的奢华生活惊得目瞪口呆！暗自算了一下，该国人均国民收入与他所在的国家相当，但该部长的生活铺排却令其望尘莫及。混熟了便向主人讨教“致富秘诀”。主人从其下榻的豪华酒店窗口指出去，“卖关子”式地问道：你看远处河上那是什么？非洲部长顺着主人的手看了半天，迷惑不解地回道：“那不是一座大桥吗？”主人说，“是啊，要想富，就得修桥修路！”“哦……”非洲部长心领神会。……。
数年后拉美部长回访非洲部长，发现那位非洲部长的生活比自己还要奢华，暗自忖度其学到了自己的“致富秘诀”。便问道，你是不是也修了不少桥和路？非洲部长说，是啊，你看看对面河上是什么？拉美部长看了半天迷惑不解，“什么也没有啊？”非洲部长说，“这就对了，桥原本已经规划了，钱已经花出去了！”
仔细琢磨，这个典故的寓意是：有些腐败花了纳税人的钱还能给办点实事儿，有些腐败花了纳税人的钱仅给你一个画饼！这就是腐败的程度，这也是在比较。
比较研究是科学研究最常用的一种方法，也是一种最容易导致新发现的方法。但值得特别注意的是，任何比较都是有限度的，像这类即借助同样的指标便是此类比较，也存在很大的不可比性。
（2011-5-26写于杭州，部分载《浙江经济》2010-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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