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愿未了


                                              心愿未了
  
  《老街》出版之后,就将书寄给那些记挂着我的朋友们,当然忘不了我的老指导员刘志文。不久,就不断收到朋友们发来的得到书的回信。刘指导员住在唐山市路南区一个自建的小区里,那地方我去过,偏僻,杂乱,估计投递颇费周折,迟迟收不到他的回音,也觉得正常,因此也就没往心里去。
  那是谷雨前的一天,我驱车去小菜园种菜,正行驶在京昆高速路上。这段高速路宽车少,又不是行车高峰期,十分清静。突然电话铃响起,电话号码不熟悉,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通键,手机里传来一个较为陌生的声音。
  正是这个陌生的声音给我带来噩耗!
  电话是刘志文儿子刘杰打来的,他告诉我,寄去的书已经收到,可他的父亲已经过世了。
  可能是信号不好,手机里一直刺刺啦啦的乱响。但我听清了——我的老指导员、我的好朋友刘志文不在了。
  车速迅速减下来,靠到大卡车的行车道上,跟随一辆拖挂车后面慢慢走。我心里很乱,不敢再正常行驶。
  《老街》书中有一篇文章写到我同刘志文的一段交往——题目是《未了的心愿》。其实,这篇文章主要是写给刘志文看的。刘志文愿意在部队工作,喜欢当兵,他也愿意让我留在部队。有一回他跟我说:“在部队干一辈子,是一个人的幸福。”他说这话的时候认真地看着我,眼睛里充满真情。我心里明白,这句话在他心底储藏了很久,能对他的部下如此表白心声,实属不易。然而,我更明白,他这句话主要是对我说的。在部队干一辈子是他的心愿,他也愿意让它成为我的心愿。他似乎知道我不愿意在部队干,可他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按他对我的了解,是他觉得我是怕艰苦。其实不是。后来,紧急战备一个接着一个,部队驻得很分散,刘志文又调到营里当副教导员,我想将心里话告诉他的时候,却很难找到他。我离开部队比较早,最紧张的紧急战备结束我就退伍了。不久,我听说刘志文也离开了部队,转业回原籍工作,很讶异。一个想当一辈子兵的人,一个当个将军都绰绰有余的人,只混了个营级干部就回来了,我觉得不公平,也很悲哀。
  然而,这篇写给刘志文看的文章,他却再也看不到了。我到底为什么不想在部队工作,他到底无从知晓。当然,这么多年过去,我俩又离开部队多年,部队上的那段日子早已成为过去,刘志文也不见得再去考虑我所想告诉他的这一问题。我之所以总想告诉他,是我一个未了的心愿,同他愿意当一辈子兵却当不了一个样。
  不过,这两者还是有所不同:我总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尽管早已成为尘封的记忆,但我却出于真情,是为了真情,是还愿。而他想一辈子当兵为国效劳,却是自己一厢情愿。
  然而,真情也好,一厢情愿也好,一切多过去了,一切都化为乌有。
  忽然,我有些疑惑,问自己:同刘志文在部队同生活同战斗的日子是否存在?刘志文苦口婆心留我在部队工作的情形是否发生过?在部队那些紧张的日日夜夜是否真有其事?刘志文的儿子是否给我打过电话?刘志文是否真的已经过世?
  我弄不清楚了。
  可我头脑还不算太糊涂。我正行驶在高速路上,我是知道的。我正跟在一辆拖挂车的后边,也看得分明。今天是回我的农家小院种菜,我也明白。而且我还知道,前边不远拐下高速,再走几分钟就看见我家院子里那棵高大银杏树鲜绿的枝叶了。
  我拿起身边的矿泉水瓶子,猛灌了几口,渐渐加快速度,将那辆慢吞吞行驶的拖挂车抛在后面。
  

                                               2011年5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