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短视、最缺乏远见的那种行为,是没有多少目的性可言的。认识事物变化长期中的因果联系,是观念起作用的开始。人们开始对经验材料进行逻辑整理。动物是凭靠本能对四季轮替和外界环境的变化做出反应。如果某种重大的外在因素发生改变,它们的适应力立刻消失。而人对于因果联系和逻辑-时间关系的认识(付出了巨大代价,经过了漫长痛苦的经历而习得的)使得他们有效调整获得可能。人获得在个体生命期内迅速做出调整的能力,是观念进化取代自然选择的结果。“人道”正是这一转变的最重要的观念成果,即人们不必再以牺牲其群体中弱小分子来换取整个种群的繁衍,那些在自然进化中必然要被淘汰的个体,成了观念进化的最大受益者,在即采即食的条件下,生存压力总是使他们首先被牺牲掉。
他们事实上也就是产权安排的最大受益者。第一个被系统地稳定地确立下来,并被全体慢慢接受的明确观念,就是产权。它对文化和观念的进化有着决定性的意义。
最初对财产的权利,总是以一个人能力上有效控制范围为限的。对人来说,资源和技术力量无法单独发挥作用,它们总是要附着于有效利用它们的人。(就像亚瑟王的剑)。部落中那些掌握着有效使用某些资源和工具的技能的人,有着更多的资源分配和支配的自由。为了更长远的目标,也就是为了维护那主要作为他头脑中的知识和技能的存量资本,这样做是必须的。当然,仅凭个人力量来维持相对独立的权利,所发挥的作用和效果是非常有限的,部落本能要时时与之对抗。
正如人们放弃了自相残杀而选择自愿交换这个本质上是同一的过程一样,产权观念也是缓慢而痛苦地确立起来的,它是大多数人渐渐地意识到这一安排对自己有利的结果。那些经历了这一痛苦过程,成功地在内部确立产权观念并且用惩罚机制保障它的人群,就缓慢地进化为文明社会,那些未来得及确立起这种观念的群体,就(在群体间的竞争中)消亡了。
长远的、有明确目标的行为就与产权稳固地联系起来。只要人们脱离了即采即食,产权就必须在某个范围内加以确定。否则,人们无法有效地为未来做任何储蓄和投资。
产权的涵义,就是有效的惩罚机制,以防止对包括产出物支配权在内的存量资本的破坏。只要超过了原来的那种仅仅为了将现有收入“更合理地消费掉”而几乎不具有投资性的储备(那只需要群体内的分配机制,比如某个等级秩序),只要超出了即采即食,“原始共产主义”就不可能存在。
尽管最优秀的个人可能已经发现了对未来长期储蓄所必须的知识,但在产权原则没有有效确立之前,这些知识是完全没有办法加以利用的。最具毁灭性的破坏总是来自于内部。更有可能的是,他们尝试着去增加他们长期的收入时,痛苦地发现,原有的部落内的行为方式正在破坏他的这种努力。产权根本不是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的结果,它是伴随着我们今天称之为“生产力”的东西诞生的,是基于人性选择的结果。(技术和成功规则一旦产生,立刻就能传授和模仿)。产权观念不是哪个聪明人有意为之,而是他要实现长远目标时不得不采取的立场。
产权安排满足了人们追求安定的需求。有效的、可以预见长期结果的投资使人们惶惶不可终日的心理大大地放松下来。但正像人们所有需求一样,对于安定感的需求也不可能有完全的满足。无论一种观念和认识对未来多么有预见性,它都无法消除不确定性。为了满足一再出现的并且更加强烈的安定感的需要,人们不断地丰富自己的观念武器。他认识得越多、越深刻,他的信念就越稳固,他的安定感也就越得到加强。在那个对自身的超越性意识产生之前,这一直是一个令人满意的过程,直到:
伊甸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