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是一口井？■洪烛

    故乡与童年同在。或者说，童年与故乡同在。我们怀念故乡，有相当一部分的原因，是怀念童年，怀念童年的自己。童年回不去了，能回的只有故乡了。作为童年的物证，故乡的山水，街道，老房子，无处不唤醒我们温暖的记忆。回到故乡，等于回到记忆里去。

    小时候，我住在南京城南的奶奶家，院子里有一口井，井栏上用绳索系着一只木桶，提上来的水很清很凉，照得见人影。趴在井台上，我看见自己投映在水面的头影。那是我的第一张自画像，比后来去照相馆拍的更加难忘。那是我童年的标准像。直到今天，我还骄傲地想，我的童年喝过井水，我不是喝自来水长大的。

    同样，我比一些同龄人，以及许多更年轻的人，更能理解背井离乡这个成语的涵义。

    在异乡，经常想起故乡，想起故乡就想起童年，想起童年就想起那口井。不管从空间上讲还是从时间上讲，我离那口井越来越远了。

    有一年回故乡，我特意去找过，奶奶家早己拆迁了，那一片老居民区荡然无存。拔地而起的是一座高架桥。毫无疑问，那口井己被填平，说不定就是高架桥哪根柱子的位置。我有点惆怅，觉得自己的童年被埋葬了。

    反过来一想，真的找到那口井又有什么用呢？即使再趴在井台上，不仅找不到童年的影子，水面的投影只能照出我的面目全非。这是谁啊？一个陌生人。

    故乡还在，水井不在了。故乡还在，童年不在了。我还在，我又回来了，可怎么能证明：回来的不是另一个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