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本文是新浪网2011全国两会特别策划之“公平的路径”第五期破解《教育领域的民生困境》原稿全文。http://news.sina.com.cn/z/2011qglh/gpdlj05.shtml
教育何以成“害”?当年作为拨乱反正伟大成就万民颂扬的应试教育,现如今怎么就异化成为既无公平也没效率的“民生”难题?成了令千百万家长、学生和老师身陷其中深受其害而又万般无奈恶性循环的“黑暗陷阱”?——这确实是一个在微观层面就事论事怎么都说不清楚而在宏观界域又千头万绪一团乱麻难分难解的宏大论题,也是年年初春两会政协人大代表都普遍关注但岁岁秋末依然如故没有破解迹象的尴尬话题;但是,作为一个常年关注人本民生问题的学人,虽说知道“说也说不清,说了也白说”,但还是觉得有“不说白不说,白说也要说”的必要和理由。于是,借着完成新浪编辑布置的作业,草拟此文。
说千道万、归根结底,当今教育危机根子还是在“应试“二字上,即教育背离多元化“育人”的最根本宗旨而异化为单一“选才”的恶性竞争机制,现实生活中人们遭遇的林林总总教育荒唐事,诸如:入园难、上学贵,孩子抑郁症、父母成祸害,官大学问大、钱多学历高,考试作弊成风、假文凭满天飞,大学生争相跳楼、大教授比赛抄袭,老辈人要学为人师、后生觉得无聊扯淡,法大学生砍死老师为民除害、医学博士治死教授难追罪责,劳民伤财辛辛苦苦上完学、临近毕业两眼茫然自叹息,背着一摞证书文凭找不到工作、老爸是“李刚”没毕业都可为官发饷,“创新”陈词变成滥调、“实事”真相近乎绝迹……,说来说去,都根源于这样一个基本矛盾:一方面是官本位、大一统、一刀切、标准化、单调性、纵向金字塔层层向上、千军万马挤过独木桥的学历应试教育,另一方面是现代社会多元化、经济市场化、政治民主化、文化大众化、信息网络化、生存数字化、世界扁平化的时代大趋势大背景大环境,二者格格不入、背道而驰、彼此冲突、激烈碰撞,结果就是我们在现实中看到的“水深火热”民生困境。
首先,这个基本矛盾的最大死结,扭结在政治意识形态层面。由于缺乏“与时俱进”的视界,时至今日高层从意识深处还是将教育看作是一种“思想宣传工具”,因此“千开放万开放教育不能开放,千改革万改革教育不能改革”成为强大而不可逆转的思维定势,也几乎成为一个毋庸置疑、具有雷池不可逾越性质的“共识定论”,这东西就像王蒙先生所说的“坚硬的稀粥”,一直牢固地粘连着、惯性地控制着“人民群众”的大脑细胞和肢体行为。在下以为,这才是很多大人小士个个心知肚明但就是不便公开直白说破的“谜底”,也是多少年来应试教育虽然日陷危机几成众矢之的但时至今日未有实质性突破改观的最深层原因,也是应试教育改革、人本科学发展和人力资源强国建设的最大障碍。我就奇了怪了:在总理与网友聊天都成为行政工作习惯的今天,从散发传单搞革命年代沿袭下来的教育意识形态控制套路,为什么就不能“与时俱进”地改变一下呢?
其次,最直接而强势的阻力,当然是来自于直接举办管制着教育事务的行政主管部门。由于直接利益连带关系以及其本身拥有的“特权”地位,他们成为官本位、大一统、金字塔式“计划经济最后堡垒”最坚强最坚决最坚定的维护者、固守者。由于他们的威权固守和权利寻租,从幼儿园开始就造成日益严重的“供给短缺性失衡”,至于后来上大学时形成“你死我活”的高考激烈竞争恢宏场面,那就更不用说了。近年来“上学难、上学贵”的民生问题是怎么自然而然地衍生出“入园难、入园贵”民生新问题的?看看下列数据(其他地区情况类似)傻瓜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截至2009年底,北京合法注册的幼儿园共1253所,其中公办性质的幼儿园844所,约占67%;这些合法注册的幼儿园,可以提供0~6岁24.7万个学位,而近三年来,北京共出生幼儿46万人,缺额的比例近半;另据北京市政协2009年的调查数据显示,全市没有在任何部门登记注册的“黑户”幼儿园,多达1299家,跟合法资质的幼儿园数量相当,如果全部取缔“黑园”,就会有大量的适龄儿童就无园可上。对此,有关部门却反其道而行之,竟然将此原因解读为民营化的恶果,声言要通过加强执法管理、幼儿园公办化来解决民生难题,可悲的是广大民众还将之当做“英明决策”满怀无限期盼地在眼巴巴等待着、等带着……多少年来,这样无限荒唐的民生施政套路,按照马克思所说的“历史的与逻辑的相统一”方法论,一级级拾阶而上直至教育金字塔顶端,最后酿成多少教育监管悲剧,广大民众有目共睹,但教育主管部门在自我高颂“伟大成就”时就是采取鸵鸟态度,要么颠倒黑白要么睁着眼睛说瞎话,为自己倒行逆施的政策找借口。
又次,最不可理喻的阻力,是附庸在行政威权膝下不守道统天责者的“理论支撑”。如果我们再进一步追问:为什么教育行政主管部门可以“理直气壮”地固守堡垒不动摇呢?除了他们在“法统”或“政统”层面具有高高在上、不可撼动的威权而外,一个很重要原因还在于,还有无数“教育士人”在“道统”层面为他们提供所谓“科学理论依据”。这些士人或者想当然或者装模作样或者是别有用心地论证说:教育是公共品,具有其他非教育所没有的“特殊性”,因此必须由政府直接来办来管。说这样的论证是“想当然”,因为它属于“没过脑”的瞎话,违背最基本的学理常识:公共品与非公共品在学理逻辑上主要是按照消费有无排他性、外部性影响大小等来划分的(当然还有其他标志,这里无法详论),而不是按工农商学兵等行业差异来区别的,教育消费并非天然不能排他,也不是所有教育都有社会收益大于私人收益的显著外部性,凭什么想当然地说它是公共品、属于公共领域?与其他行业比较,教育怎么就“特殊”到必须直接由政府官员来办来管的地步?是因为其“教书育人”与人有关?那么我问你:各行各业哪个不是与人有关的,与人有关就要政府来办?那馒头店做生意与人有没有关系吗?我往里面放点不该放的东西还会吃死人呢?按此逻辑馒头店也要由政府公办经营了(你还别说,在今天看来很滑稽可笑的事情,30年前计划经济体制下中华大地铺天盖地都是国营馒头店)?因此我判断,向官方提供如此那般违反常识、逻辑紊乱“科学理论依据”的教育士人,不是没有在万恶的旧体制下饿过肚子,就是因为与现行教育体制及行政当局有直接或间接的利益连带关系,为了个人蝇头小利而不惜丢掉自身维护“道统”的独立人格和社会责任,不负责任、别有用心地“装傻”,除此之外,那只有用“迂腐”“酸臭”或“真傻”来形容他们了——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很小,再说了这样来看同类,既不厚道也有违专业精神和职业道德。
再次,不言而喻,由官学商组成的庞大利益集团以及由此形成的应试教育产业链,是造成“因教育而贫穷”民生难题的罪魁祸首。近些年来,“考试经济”越来越热,最后演变为某些有“经济头脑”的人(其实是一个包括官人、商人、学人等很庞杂的大型社会群体)围绕“考试”体制所设置的租金而进行的一种机会主义牟利活动。由于有广阔的市场需求,许多“头脑灵活”的商人早就看准并进入到获利机会多多、产业规模巨大的“教育市场”。那些非法的赤裸裸的假文凭市场交易(其交易规模越来越大、交易品种结构越来越多样化、场面也越来越公开火暴之势)暂且不说,一些获得暴利的行当几乎全都是“合法寄生”在现行应考教育制度规则上的,从小考、中考、高考到各种级考、自学考、职业资格考和专业职称考等等,凡是从教育主管部门“租”得与考试有关举办权的教育培训机构或图书出版机构,凡是与大规模教育考试事务有“近水楼台”关联的人群,即可以“坐享其成”地获得高额垄断利润,可观的经济收益不是吃的是考试这碗饭。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假如立马将科举式高考废除,很可能因为这些机构倒闭、商人破产和“吃考试饭”者大量失业,从而引发一场严重的“经济危机”。
最后,你我他深陷其中能自拔、无奈挣扎还相互撕咬争斗的芸芸众生,不自觉无意识昏昏浩浩晕晕乎乎成了应试教育博弈游戏的群氓赌徒。当你害怕“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而拼命地找“优质园”乃至拍着肚子做胎教,当你看到人家孩子上奥数等五花八门的补习班,害怕自家孩子考试分数排名靠后,你害怕自己孩子被同学家长利用职权“冒名顶替上大学”,将来上不了重点小学、重点中学、重点大学、重点……当你看到一些有“能量”的家长通过各种合法非法的途径将孩子“移民”到其他地区乃至海外然后堂而皇之走进大学校园的时候,当你看到身边与你同样的人就是由于人家有完全不一样的人脉关系、钱途财路或官方背景而轻而易举拿到博士头衔的时候,当你那些有权有钱有势的人“权、钱、色”一个都不少赢者通吃的时候……你焦虑万分,身不由己、唉声叹气,也争先恐后、奋不顾身投入其中,结果千百万父母孩子老师学生自己身体力行无意间充当了应试教育的“人体盾牌”。
总之,我以为:缺乏对公民素养、自强自立意识、独立健全人格、平和友善心理等各方面素养修炼的国民应试教育,应该为当今社会人伦秩序失范、人际生态恶化、创新能力低下承担首要责任。中国改革开放推进到今天,是向应试教育这个计划经济的最后堡垒进行激烈密集炮轰的时候了,该死、万恶的应试教育确实是再也不应继续下去劳民伤财、耗损国力和可持续发展动力了!因此,借着两会时节的旭日春风,学着当年革命烈士英勇就义前的样子,用最后一口气高喊:打倒应试教育!打倒万恶的应试教育!人民教育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