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票实名制亲历记


    

实名购票真的是解决春运困局的灵丹妙药吗?在长沙,我和妻子第一次尝试了这种新办法。结论是:实名制有利有弊,具体的权衡,取决于评价者的预先的信念与立场。这一回答颇近于骑墙派的取巧说法,可是社会科学本身就是不够确定的学问,我只不过是把可能的几方面意见并排出来而已。

 

湖南的实名制,要求乘客必须亲自到火车站买票,如果请人代买火车票,则代买者必须持乘坐人的身份证,且购买的票数也有限制。车票上印上了乘车者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以便核查,如果发现与票上身份不符的乘客,不允许进站(后来进站时,仍须验看身份证,因为有电子扫描仪,手续并不繁琐,验看过关者在车票上盖以蓝色戳记)。这样相当于彻底地封锁了黄牛的生存空间。

 

以前的春运期间,我们是通过“黄牛”购票的,每张票加价数十元,但周瑜打黄盖,我们也愿意。现在取消了黄牛党,只好实名购票。但是,妻子家住在乡下,往返不便,我们只好让岳父开车送我们到火车站,这样一来,耽误我们几个人一下午的工作,回来坐小巴,每人又花去十一元,这样一来,费用是增加了。

我想,最需要春运火车票的,应当是那些居住在农村的农民工,如果他们自己家里没有车,光是到火车站买票,就要花去宝贵的一天,何况如果没有电子预约的话,到火车站还要排长队,未必能得到一张票。火车站的大屏幕显示,多数地方的票是“无”。

我觉得既然是实名购票,不如干脆把到火车站领票这个环节取消掉,全面实行电子票,这样省去了千万人奔波劳累之苦,让所有人过一个“欢乐祥和”的春节,何乐而不为呢?当然,如果人人都去做电子预约,那电话可能有“打爆”之虞,就像博物馆的免费展览一样,要买到票只好是碰运气,这在经济学上称之为“租值耗散”。

 

实际上,春运的“一票难求”,最根本的问题在于有限的运力和庞大的临时需求之间的矛盾,没有天上掉下的馅饼。在不提高票价的情况下,需求量不会改变,实名制并没有解决这个根本矛盾,只是把有限的火车票做了重新分配而已。然而,只要是分配,不可避免的就有“价”,实名制可能会使时间价格较低的乘客买到票,时间价格较高的人此时只能碰运气(他可以请一个人给他代买车票,但那个代买车票的人买到票的概率和农民工是相同或相似的)。如果换成电子购票,那么,买票就全是要靠运气了。

 

于是,原来那些具有“迫切”需求的人,可以通过黄牛加价购票,但现在则不能。但是,这里的“需求迫切程度”是用当事人愿意付出的金钱的量来衡量的,考虑到财富效应,穷人需求的迫切程度在主流经济学的分析框架里很可能被低估。实名制可能会有益于穷人,因为这里只是“拼”时间的价格。即使富人雇人排队,穷人得到票的概率也会增大。雇人排队其实得不偿失,对多数身体健康的富人而言,与其雇人排队,不如直接买飞机票。

 

但由实名制带来的普通人时间成本的耗费,则是巨大的浪费。为了两张小小的火车票,我和妻子、岳父等几个人半天的时间,化为乌有。因此,这里遇到的,还是一个“保障穷人福利”与“社会整体效率”的权衡问题。如果全面实行了电子购票,那么这个权衡问题可能会有新的形式,不会像现在——奔波取票的时间是“白浪费”(deadweight loss),不创造任何社会价值。全面实行电话预约和电子车票把这种浪费减低到最低,但是,时间作为“价”的作用也就消失了。

 

结论是:实际经济分析是个复杂的东西,完全不是三招两式可以解决的。当然,如果预先就有了坚固执着的一刀切信仰(例如可以用货币衡量一切成本和收益),自然可以另当别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