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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经》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哲学巨著。中国社会科学院
为这样一本书写推荐文章,真是一件很艰难的工作,因为
《道德经》是什么?
“道可道,非常道”,《道德经》是一部伟大的著作,已经影响了中国和世界2500年。《道德经》到底是什么?我想谈谈一些个人的观点。
《道德经》首先是方法论。它早在人类文明的幼儿时期,就阐述了一种伟大的辩证法思维和悖论思想。很大程度上,“思想是由思想方法决定的”,比如,东方的整体论和直觉领悟为主的思维方式诞生出了东方文化,而西方的还原论和理性分析为主的思维方式诞生出了西方文化。相比较以《论语》为代表的儒家思想,《道德经》有着更强烈和深刻的哲学思辨的意味。《道德经》的思想方法,如能在后世得到进一步发展,中华文明的基因中将更多地包括追求知识、追求真理的理性精神!
“您认为犹太民族最可贵的品格是什么?”,身为犹太人的爱因斯坦这样回答:“为知识而追求知识!”;同时,这也是他拒绝出任以色列复国后的首任总统的一大理由。然而,古代中国的情形是,自汉初开始的“罢黜百度,独尊儒术”的一元论思想专制,让儒家之外的所有各家几乎都夭折殆尽!——从观点上,我并不反对孔子,但我强烈反对后世强加在孔子衣冠上的“独尊式”的专制思想。更为痛心的是,2000多年前汉朝初年的“罢黜百家”,到了近1000年前的宋儒手中,变得更加变本加厉!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什么“存天理、灭人欲”,居然都成为了“国家意识形态”[1]的道统和法统。宋儒们更规定了完全以儒家经典为唯一“教条”的“四书五经”[2],这成为了当时代科举考试的唯一钦定思想和言论,“读书做官”也成为了读书人唯一正确的人生出路!
《道德经》也是世界观。用今天的社会科学话语体系来说,《道德经》涉及了世界观的方方面面,有社会价值观、政治价值观、文化价值观、经济价值观等等,其思想的深度和广度,汪洋恣肆。从政治社会学角度讨论,《道德经》蕴涵着中华民族幼年的自由、平等、和博爱的思想。比如,“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又如,“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再如,“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之心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
《道德经》强调对长期价值(“道”)的践行。孔子自己都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然而后世只尊“儒术(儒器)”、不尊“儒道”的极端实用主义的态度,导致了人们只注重眼前功利,不谋社会长远福祉。翻遍《二十四史》,为公共利益而奉献的人真可谓少之又少![3]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这是《道德经》描述的不同人对于“道”的不同态度,强调的是对“道”的实践;其实,孔子有更强烈的追求,《论语》说:“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甚至说,“朝闻道,夕死可矣”。然而,历史充满了偶然性,董仲舒之流为自身利益而献计的“儒家帝王术”,和帝王们的专制诉求一拍即合,禁锢了中华思想近两千年!
《道德经》还是什么?近期,厦门大学社会科学部主
对《道德经》的研究文献,可谓汗牛充栋,有不少人是历代名家。以上只是笔者个人的一些粗浅认识,不能穷尽各种角度,但我的观念是,“无论大狗小狗,都有权利发出声音”;而且每个时代的人,都有责任在前人基础上贡献出自己的创新思想。“人既使脆弱如芦苇,也是一株会思想的芦苇”[4],后世之人如果不贡献和创新自己的独立思考,如果只能以儒家的思想为思想,那么这2000多年的后世之人岂不是都白活了?
文化始于语言,文化在语言之中
自先秦以降2500多年,除了唐代创新印度佛学为中国禅宗、及明代王阳明从“心学”出发的“格物致知”之外,中国文化鲜有创新,这和我们的权威迷信大有关系。所有重要典籍都被尊奉为了“经书”,可以注解,不可逾越,创新更无从谈起;而且,即使为经书做注解也被少有几位成为官方权威的人所垄断,比如被尊为孔子的孔丘、被尊为朱子的朱熹。这些注解作品被称为“传”。传书只是解释,没有也不可以有“离经叛道”的讨论,更谈不上创新性或者批判性争论。
但近代150年以来,特别是“戊戌变法”、“辛亥革命”、“新文化运动”和“五四运动”这些重大历史事件中,涌现出一大批对中国文化的创新和近现代化做出重大贡献的伟人,林则徐、严复、康有为、梁启超、孙中山、陈独秀、李大钊、毛泽东、胡适、鲁迅……烂若星辰,这是自先秦“百家争鸣”2500年后,规模最大的一次思想大解放!评价这些伟人,当代著名的中国思想史研究学者
这就是语言的巨大力量和巨大价值!——“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莫能臣。”(《道德经32章》:The Way is always nameless and of simple quality. Though small and invisible, nothing under heaven can make it subservient. )——这是
更多例证。——19世纪政治经济学家马克思认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20世纪管理学家德鲁克认为,“没有欠发达社会,只有欠管理社会”……那么,政治也罢、经济也罢、管理也罢,最后的根基其实都是文化;而文化的载体就是语言,文化因此不能脱离语言而独存。就像“鱼只有到了岸上,才感觉到水的存在”,我们甚至可以认为,语言本身就是文化,这也是中国文化对“文史哲”不作区分的一个充分理由。——比如,《道德经》中所说“反者道之动”;中文中一个“反”字,可以有多重内涵:相反-opposite;循环(通“返”)- cyclic;重复- repetitive;相对-relative……等等,涉及到翻译成另一种语言、另一个文化世界时,就徒然生出了许多的困难和意趣……从解释学角度看,文化的理解高度依赖于语境(context)的呈现,因此,除了“经文”的翻译,“传书”的翻译,以及各类讨论、批评的互译,就显得尤为重要。
结语:大幕刚刚拉开……
公元前6世纪,佛陀有云:“今天的思想,就是明天的世界”,而我们在思想创造之前,需要依赖的是语言;20世纪的美国“构造主义”哲学家们也坚称:“世界是被构造的,而不是被发现的”[7],那么,如何构造呢?还是通过思想和语言!……
《道德经》等经典及其当代评述的译作,对中国、对世界,都意义深远!——从文化传播、文化交流,进而文化融合,乃至文化创新;另一方面,“问道德者不计功名,问功名者不计利禄”[8],这也使我们看到了
[1] 就社会治理而言,“国家意识形态”是否是必须的?或者,政府依法行政就很好?
[2] 四书:《论语》、《孟子》、《大学》、《中庸》;五经:《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同理,我并不反对“四书五经”,但我极端反对一个泱泱大国的国民,被规定只能以这九本书为正统思想。
[3]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论语》),为公共利益而谋,是个复杂问题。既涉及个人道德,也涉及国家制度,不只是本文所谈及的原因。另文讨论。
[4] 《思想录》,[法国] 帕斯卡尔,1670年
[5] 《中国现代思想史论》,李泽厚,天津社会科学出版社
[6] 《失控》,美国《连线》杂志总编辑,凯文-凯利
[7] 《构造世界的多种方式》,[美国]纳尔逊-古德曼,上海译文出版社
[8] 王守仁(1472-1529),字阳明,明代思想家、哲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