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舆论的一个焦点,是盯着国家统计局拿出不来的住房空置率不依不饶。
本来,舆论批评的目标是居高不下的房价,矛头所向自然是房地产商。
但是,为什么房价这么高?因为即使这么高,仍然有人买。
那么,为什么这么高还有人买?因为有些人买房不为居住,只为投资。
你怎么知道会有这种购房者呢?因为大量住房空置。
你怎么知道有大量住房空置?有人在晚上看到大量住房长期“黑灯”;有人发现大量住房电表长期不转;还有人晒出了那些长期不转的水表。
然而,这些民间发明的统计空置率或至少揭示“空置”现实的方法,国家统计局和开发商认为都不科学、不准确。
好,那么请你拿出权威、准确的数字来吧。国家统计局说:“难”——尽管2008年以前它还曾发布过空置率数据。
一个“难”字,挡不住哓哓众口。社会舆论对房价不满,就这样演变为对国家统计局的责任、能力,乃至诚信的质疑。
其实,人们的不满当然不只是针对一个基础数据的缺失,而是针对有效控制房价的社会政策的缺失。但是,准确、权威的基础数据作为一项公共服务,毕竟应当及时满足公众需求。国家统计局上一次遭到社会普遍质疑的数据,是公布去年全国70个大中城市房屋销售价格上涨1.5%,与公众感受相差悬。统计数据本来不是为了印证公众感受的。但普遍的质疑反映出的正是信任危机。专业分工和专业标准也不能使国家统计局免于不信任。
与需要民间晒电表、晒水表,乃至国家住房普查才能得到的“空置”住房数据相比,房地产开发中的闲置土地,至少在视觉层面上一目了然。国土部本周四在房地产用地专项整治工作新闻通气会上通报:全国清理出闲置土地16.95万亩。有专家计算了一下,可建251万套房子。
住房的“空置”与土地的“闲置”有什么关系吗?住房再怎么“空置”,也已属于私人财产了,社会无权剥夺;而“闲置”的土地,仍属于公共资源,国家有权收回。但是,因为房子就建在土地上,也只能建在土地上。因此,从土地的角度来说,住房“空置”与土地“闲置”一样,也是稀缺性公共资源的浪费。它们共同反映出的是:在国家真实的土地供给和人民真实的居住需求之间,肯定出现了干扰性因素,使两者不能有效地结合。
卫生部在本周一在网上公布了关于所谓“性早熟”乳粉调查结果,并由专家组以检测数据说话,基本上平息了公众对“圣元”奶粉的怀疑。卫生部并不是一个对不信任“免疫”的部门,但这次调查使我感到,这不是一次平息社会不安的政府公关行为,而只是专业化地履行了一份对当事各方应尽的政府责任。与国家统计局为公众提供基础数据一样,卫生部组织专家进行的调查,也是政府部门提供的一种公共服务。其价值归宿不是为了拯救一家企业,也不应当是为了拯救一家企业。就像国家统计局不必担心公布空置率可能影响房地产商利润和GDP增长一样。
卫生部同时在网上公布了专家组名单。这个信息被报纸做到了消息的主标题上,给我一种暗示:在这个弥漫着不信任空气的社会中,也许真正承担和最终承担社会信任的,并非某个权威部门,而是一批生活在人们之中的专业人士。一个社会信任的土壤,也许需要在公开的社会活动中,让人们看清一个又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尽管如此,圣元这个奶业品牌的液态奶在本周二由中国质量协会、全国用户委员会公布的测评结果中,仍然从满意度的去年排名第2位掉到了第13位。在本周三《新京报》上一篇题为《从霸王到圣元,无辜的危机?》中,作者写道:“当年的三鹿,在问题最初爆发的时候,也曾是无辜的姿态,著名品牌,大型国企,免检产品,这些资本足以让公众相信其说的话。孰料,谎言最终被揭穿,当事方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随之,同类企业中,更多卷入其中,遂导致公众从对一家企业不信任到对一个行业不信任。”。我原来以为这篇评论没写出什么观点。但重看了这一段,才感到它揭示出的是——
不信任,实在是点滴积累的;而信任,则应该点滴呵护。在普遍的不信任中,个人、企业,乃至政府部门,都难以幸免。
昨天本报有一条消息称:本市检察系统已经建立了8年的行贿档案查询系统,从今年起查询量大增。由于越来越多的招投标项目要求竞标人通过“黑名单”以证清白,越来越多的个人和企业到检察院为自己开具《行贿犯罪档案查询结果告知函》。这个有点儿黑色幽默的新闻并不可笑,它反映的是社会对信任的真实需求,而政府则可以为信任创设一些制度,提供一些服务。
信任,只有需求,才能生长。
http://bjyouth.ynet.com/article.jsp?oid=68514354
http://bjyouth.ynet.com/attachment.db?68514722
写作过程记述:
这篇述评值得一说的一点是,差不多在最后的修改中,我把原来第二段关于“空置率”风波原委的概述——总共三百多字,按照一对问答划分成一段的节奏,拆分成8个段落。这主要是因为,从版面阅读的经验来看,原来那一段太长了,在版面上肯定是黑黑的很大一坨,让人不容易看得进去。(每次见报后,我都要看一下版面效果)。
这一段概述本来就没有什么自己独特的见解。只是因为,关于住房“空置率”问题的报道和评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因此,这个问题见诸媒体的“语境”,不知不觉地“高”了,即原来理解这个概念和这个问题的人们,依然能够跟上,但一开始就不太了解的人,就再也跟不上了。我这段概述,只是以一个外行人的角度,按照自己的理解“降低”这个问题的“语境”,即使更多的人理解这个问题以及其所涉及的关系。这也是这个专栏的一个定位:一个较低语境的新闻解读。
这一段概述之所以能够拆分成更小的段落,其基础在于,我采用了一问一答、自问自答的叙述形式。这本身是具有交流性的叙述形式,有利于“降低语境”。“逐句分段”,从胡适对晚清《时报》的分析中,本来就是一个新闻评论通俗化表达的标志。但实际上,做起来并不容易。由于作者思维的连贯性,以及表达中句与句之间逻辑联系的紧密,往往使作者“段”(断)不开。我这也是一种写作的尝试。感谢北青报的评论编辑尊重了我的这种处理,没有把我分开的段落重新并到一起。从一般编辑的角度看,分段多,版面上的空白就多,的确比较“浪费”。我如果不是全文最后删到1700多字这个双方默契的篇幅,也不敢这样处理。
这篇文章从周四开始写作,原来文中涉及的两个主要事件,一是“空置率”风波(其实不是事件,而是我感到这个问题的报道和评论比较集中,把它作为一个舆论焦点来概括),二是“早熟奶粉调查”。到周五的时候,看到关于“闲置土地”的调查结果出来了,刚好可以和住房空置率的议论衔接起来。
最后一段的新闻,是周六交稿前补入的,主要是为了串连的新闻条数再多一些。因此,尽管前面已经做了结尾的议论,还是把“行贿档案查询”这一条加了进来,另外了一个结尾议论,并且也是一句一段。从社会需求的角度谈信任,也算是把认识线索深入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