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求仙的人，都是世上顶顶自私的人，他们恨不得自己无妻无子，无父无母，无家无国。

神叨叨的汉武帝

文/侯虹斌

在西安，一看到那个街头巷尾的铜鹤，我就想起汉武帝的捧露盘仙人。仙人已乘“铜鹤”去，白云千载空悠悠。想当初，汉武帝为了成仙，还经常喝铜盘里装的露水，幸好他的身体好，否则早就痢疾了。

这个汉武帝，到了晚年的时候特别渴望成仙。当年，有位装神弄鬼的方士叫李少君，没有妻子儿女，一天到晚在诸侯之间招摇撞骗，说自己能长生不老。时人很相信他，常常私下给他送去金钱布帛和美食。大家看到他不用耕种不用俸禄都能发财，更觉得他是奇人了。有一次，李少君跟从武安侯喝酒，座中有一位九十来岁的老人，李少君对他说：“我曾经和你的祖父一起去打猎，就在某地某地。”这个老人小时候曾经跟过祖父生活过，记得确有那么回事，大家无不大吃一惊。汉武帝召见李少君，举出一个旧铜器，问他来历。他回答：“这是齐桓公十年放在柏寝上的。”一查果然不错。满座哗然，都认为这个老家伙是神，有好几百岁了。

李少君还对汉武帝说：“给我祠灶，我就能把丹沙化成黄金，用这些黄金做饮具就能长生不老，长生不老就可以看到海中蓬莱仙山，见到仙山封禅就可不死，就像黄帝那样。我曾经游历海上仙山，看到神仙安期生，吃的仙枣都像瓜一样大。安期生在这个岛上，高兴就见人，不高兴就隐身，不是轻易得见的。”汉武帝居然信了，亲自为他的炼丹添柴加火，遣方士入海求见安期生，还给他们好多丹沙准备炼金。直到李少君病死了，汉武帝还不信他会死，以为他成仙了，让官吏按他的方子继续炼金。既然这里钱多，人傻，各地的方士都纷纷借口去找安期生，找皇帝和官府骗钱了。

过了几年，齐人少翁说自己能通鬼神。当时汉武帝宠幸王夫人，王夫人死了，少翁就用方术连夜招王夫人及灶鬼的样貌现身，天子在帷中远远望见，便信了，拜少翁为文成将军，赏赐非常多。少翁为了召来神仙，还把整个宫室画得天花乱坠、乌烟瘴气，过了一年多，神还不来。少翁有点害怕了，装神弄鬼，假惺惺地对汉武帝说，有头牛肚子里有怪事。杀了牛，果然牛肚子里有一份帛书。汉武帝也不是傻子，一查，这份帛书上的字就是少翁本人的，而非天书，就把所谓的文成将军给杀了。

又过了几年，少翁的师兄栾大被康王后推荐上来。这个栾大比少翁更敢说大话：“我曾经来往海中，见了安期生等神仙，可以炼金，可以得不死之药，可以堵决堤的河流，可以升仙。可惜大家不信我，又怕您会像杀少翁一样杀我。”吓得汉武帝忙说：“少翁不是我杀的，是吃马肝死的。”又见这个栾大长得高大有型，皇帝便封他做了五利将军。一个多月时间，奕大身上佩四个金印：天士将军印、地土将军印、大通将军印、天道将军印。后来，汉武帝还把卫皇后生的嫡亲的大公主嫁给他，恨不得把整个国家都赏赐给他。

其实，汉武帝为何对方术和成仙有如此浓厚的兴趣，以至于头脑发热至此？其实，原因并不难揣测。一是，他在世间已有最大的福禄功名，再无可求，惟欠成仙；二是，他杀人太多，未必没有压力，未必不需要寻找心理安慰。正如秦始皇求仙，派了徐福找海上仙山；武则天迷信，把年号改为“大足”；而李世民广施水陆法会，最终促成了玄奘西行取经一样——我不惮善意地揣测，他们的背后多少都有点杀生太多的恐惧。

汉武帝能被记载下这么多求仙的荒唐事，这跟司马迁也有很大关系。《史记·孝武本纪》里，从头到尾都在记录汉武帝如何求神拜佛、丢人现眼的段子；而他真正的政事则散见在其他的“世家”、“传”之中。很难说司马氏心中是否怀着对汉武帝的怨恨，借着历史公报私仇。

公孙卿曾经给汉武帝讲黄帝学仙的故事：“黄帝学仙炼成宝鼎，有龙垂胡髯下迎黄帝。黄帝骑上去，群臣后宫也有七十余人跟着骑上龙。其余小臣上不了，就拽着龙髯，把龙髯都拔下来，掉下来了。”心生神往的汉武帝，马上接着说：“如果我可以像黄帝一样升仙，我就会把老婆孩子像鞋子一样脱下来扔掉！”这个凉薄无情的皇帝，事实证明了，他果然去妻子如脱屣，杀了好多老婆小妾和子女。——这显然也验证了我的一个观点：但凡是求仙的人，都是世上顶顶自私的人，他们恨不得自己无妻无子，无父无母，无家无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