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泳
一个人的写作是蛙泳
而恋爱就是仰泳
在集体里，人人都会屏息潜水
思想一猛子扎下去
几十年都可以不浮上来
57年，他就玩转体三周半
再加后空翻。可汉语的水太深了
他堕落时寂静无声
群众全是从大西洋底来的人
当胳膊挥舞时
大家不都像在游蝶泳吗
毛在游泳池里读史
而我们则一直试图学会自由泳
以便翻身时能超英赶美
但力气用光了就只能伏案扑腾
今生不做池鱼，便为海豚
2010-03-09
长衫
我一直想穿长衫
人看上去能像根棍
但现在都不穿长衫了
因为穿上街去
会被当精神病抓起来
长衫又称长褂
本来是满人衣服
清初时强加给汉族的
小领子、开叉、窄袖口
跟男式旗袍差不多
但留发不留头
没几年大家就习惯了
还变成了国粹
连续二三百年里
我们都穿长衫
连毛主席去安源时
穿的也是长衫
但后来军大衣和人民服
又代替了长衫
接着是皮衣、T恤与西服
现在，除了说相声的
还有和尚与演戏的
谁都不穿长衫了
2002年我在上海开琴馆时
来了个穿假长衫的人
叫释自然，他的长衫
很短，将到膝盖
而且很厚，像棉袄
他擅吹笛子和箫
说起话来高深莫测
很禅，但他又总是
目不转睛地盯着美女看
想动手动脚的
后来一问我才知道：
原来他是韩国人
2010-3-12
止疼片（祭张枣）
彼何人斯
胡逝我陈
我闻其声
不见其身
——《诗经·何人斯》
张枣的灵已秘密潜入南山
他已不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
画眉在重庆哭泣
是湖南人，就会被辣椒招魂
他黑了、胖了、朋友们也都散了
眼镜还是1984年的
他说他最喜欢我的一首诗，就是《释水》
因那诗什么都没写
又似乎什么都写了
如走的人是谁，来的人又是谁？
每朵梅花都是止疼片
但为什么就不能治背疼呢？
对我来说，张枣很大
他是一架满载往事的巨型三叉戟
今夜，他又停在了烈士墓*边
2010-3-12
注：烈士墓，即重庆川外之所在地，是张枣和朋友们早年学习、写诗和生活过的地方，也是我过去经常去的地方。可惜那时我并未见过张枣，只是常听大家说起他。
附：释水
喷泉向上
瀑布向下
河流动
海荡漾
眼泪坠落
汗珠蒸发
血浆循环
精液倾洒
我们感到：全部水
众生柔和：正如水
空王、素王身怀思想
象瓶子怀着一瓶水
水无能
水统一
小溪蜿蜒
湖泊平淌
茶唯美
冰残忍
雨雪霜雾露
是水的忧伤
山涧隐遁
池塘反光
汤腐败
酒投降
1995.北京
我记得，在1997年我邮寄给张枣的诗集中，《释水》是他最喜欢的一首。这是他当时在电话里告诉我的。也因他推荐，此诗发表于1998年《今天》20周年纪念刊。现与纪念他的诗一起贴上，就当是为感谢他当年的谬赞而再次诵读一遍了罢。
批修
修正主义是有道理的
斗私，但不一定能批修
中国古人管写史叫：修史
称读书反省为：修身
修就是改：修改修改
其实本性难移，我们甚至
不能修改自己的器官、骨头与肤色
一条蛇不能修改自己的脊椎
勃列日涅夫岂能修改汉语？
修（脩）在过去指干肉
郑玄说：束修，十脡脯也
古时还把文人之死称做：修文
如杜诗云：一代风流死
修文地下深
修这个字真的很妙
毛也把它用到了极致
（大事不讨论，小事天天送，此调不改正，势必出修正）
反正有了它，你就什么都说不清楚了
一件事一旦被解构，就是一万件事
修辞、修道、修饰，治大国
若修自行车、门或桌椅板凳
诗和权力的关系就等于榔头跟钉子
杨修吃了一合酥，你就真以为
他是苏修？路漫漫其修远兮
花残月破而人缺德
天底下什么电器都可保修
但唯独心肠坏了
那可谁也救不了你
2007年初稿
2010-3-11北京
酒心巧克力
今天又下鹅毛雪
日光灯一向很反动
牛奶都有洁癖
不与豆浆一般短见
一场天大的会议闭幕了
其实敌人从未发言：
我们办事时常说：
行个方便
我们管上厕所也叫方便
政权都是方便面
包装上大肉大虾的
里面不过一包味精盐
我认识一个白领，她总问：
我们啥时候见面最方便？
其实洞察天下大势
就像男人穿裤子
哪有什么方便法门
反正大腿之间
就一个窟窿眼
雪，把北京变成了白区
中国人早已叛变
你问东，他偏要说西
灵魂像雨刮器一样东摇西摆
人活着，就是可以什么
都不干的
卅年煮茶无事日
一篇读罢小窗前
201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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