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说庄子--秋水
庄子的“相对论”——已知未知之辨
“计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其生之时,不若未生之时”。这里面又是一个相对论。“计人之所知”,人所掌握的知识,不论你怎样去发展——现在号称“知识大爆炸”对不对?但是,人所知的东西永远是有限的,而面对的是无穷不知的领域——因为人所不知的是个无穷量,无穷大的量,人所知的永远是无限小的量。大家想一想,人类社会有多少年?有文化的人类社会才几千年的历史,你从古埃及算起,从古巴比仑算起,也就是这么七、八千年嘛。当然也有人说,中国比他们更长,为什么呢?中国人工稻米的栽培,因为稻米人工栽培已经上万年的历史了,这个应该是文明社会。就算一万年,比起地球四十五亿年的历史,你这个一万年又算什么呢?对于未来还有无穷的。
据说地球还有五十亿年的生存期。为什么呢?太阳再过五十亿年就变成了红巨星,太阳扩展的半径要把地球给包裹进来。当太阳把地球包进来以后,还有地球吗?地球一下就升华了,就蒸发了,哪里还会有人类呢?所以,地球的寿命最多还有五十亿年。在五十亿年之前,还有没有人也说不清楚,说不定那天,哪个神经病把原子弹一放,大家一起完蛋,对不对啊?如果还有什么SARS(非典)之类的,全世界瘟疫流行,人类又没有找到免疫的药物,什么爱滋病之类在全世界蔓延,人类也就完蛋了。所以这个也不好说。
所以,“计人之所知”。就是人已知的东西和可能把握的这么一个知识量,比起“所不知”那就没法比。庄子说过这话后的两千三百多年,爱因斯坦也说了那么一句:已知的半径越大,所接触的未知空间也就越大。这是庄子这句话的犹太版。已知的半径越大,所接触的未知空间也就越大;已知的半径越小,所接触的未知空间也就越小。跟庄子的这个话有什么区别?我觉得止庄子的这话说得更好一点,更有历史文化的氛围。
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其生之时,不若未生之时”。就是我们人生命存在的时候,远远不能与我们不存在的时候相比。我们生命的存在,从个人而言,不过就是一百年之内。但是,我们不存在,未生之时,那就无穷无尽了。父母生我之前的时间段是无穷无尽的,进了火葬场以后的时间也是无穷无尽的。那你这一百年算什么?做为人类社会,我们把人类社会也作为一种生命形态来看,那么,人类社会生存的时间段,相对于它不存在的时间段,也是一个无限小。所以,我们看庄子的智慧的确是令我们乍舌啊!平常我们在看庄子《秋水》篇的时候,谁认真看到这样的感觉,这么直接的、切身的那种感觉,我们一定要把它融进去啊!
庄子的“相对论”——迷乱与自得之辨
“以其至小求穷其至大之域,是故迷乱而不能自得也。”这个就跟庄子在《养生主》里面说的,“吾生也有崖,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差不多。“以其至小”,人的生命、人的智慧、人的所知是至小。而宇宙的时间、宇宙的空间、宇宙所存在的事物和现象,那个是个无穷大。以至小的那么一个知识想穷尽一个无穷大的一个领域,必然的就是迷乱而不能自得也。所以,人类就爱犯糊涂。我也看到很多人,在成都有些朋友研究《易经》,这几位可不是我们现在这样研究的,他们是花了四五十年的功夫来研究《易经》。有的人是花了四五十年的时间来研究《山海经》,这些都是“探之茫茫,索之冥冥”的,而且还很有成就。但是,他们的成就没有任何权威部门去承认。为什么呢?比如说,我们成都的那一位老先生,用易经八卦预测第十大行星,尽管通过了他那篇论文,得到了法国的博士,这也是老外们觉得稀奇。那篇论文真得能预测到,能算出第十大行星的轨道吗?那个完全是中国人对《易经》的一种幻想。永远不可能通过易经来测算十大行星的这么一个存在。还别说十大行星,就是已知的金木水火土五行,也并不是通过易经来测算出来的。而是通过眼睛,通过若干代人在天上观测,才算出了它们运行的轨道,运行周天的这么一个时间段。
比如说木星叫岁星,它是基本上12年围着太阳转一转,在廿八宿上走完一圈,在黄道上走完一圈,也正好走完子丑戍亥十二个甲子年,所以称它为岁星。土星叫镇星,它是18年围着太阳转一圈,也是顺着黄道转一圈。它是换着值班,到一个地方去值下班,所以叫镇星,是填补的意思。火星不到二年围着黄道转一圈。金星也跑得快,水星就跑得更快了。所以,我们要看到,用我们有限的智慧去面对无限的认知领域的时候,就会“故迷乱而不能自得也”。所以,很多学佛的人,要想明心见性,也象这样用功,那样用功,反而“迷乱而不能自得”啊!很多学佛的人走不上路,为什么?路走错了。还有一个最关键的,他对佛教本身的感觉就错了。
这两天,我这儿来了两位比丘,是大先生太太介绍过来的,出家也就几年,昨天、今天也在我这聊了一聊。出家了几年,完全迷乱,到底什么是佛教,完全是迷迷糊糊的,不清楚。一会儿东南亚的,一会儿西藏的,这个给他吹,那个给他吹。到印度去了一次,就说中国佛教的戒律又不合法了,要到那边去。这些从外面回来的人,正象庄子说的一样:有的人看见赵国人的走路很有风度,很有风采,于是到赵国去学了几年,结果弄得自己连路都不会走了,只会在地上爬了——邯郸学步嘛!有的人到海外,英语没学会,汉语反倒忘记了,这个很麻烦的。所以是“迷乱而不能自得也”。怎样使我们保持一下清醒的头脑,这个是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在社会上生活的人呢?他没有学佛学道,他还能保持一种正常人的状态。往往是那些很聪明的人,去学佛学道的人,很多的人走到了一个误区,所以迷乱了,真的是迷乱了。我看见了也心疼,但也爱莫能助,我也没那个力量把他们扭转过来,这个是很麻烦的。
究其原因就是“以其至小求穷其至大之域”。我们是凡人想成佛,凡夫很渺小,佛很伟大。你想凡夫成佛,那个很麻烦的,对不对?我们看见谁成佛了?还别说成佛,就是这两天,我校我以前讲的《论语》,中国两千多年,我也是真切的感觉就没有一个人能够超越孔子。因为孔夫子这么两千多年,别说两千多年,从黄帝到现在五千年,轩辕黄帝到现在五千年,这五千年的中间,就只有那么一位孔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谁能超过孔子?所以,他是不可逾越的中华历史文化的丰碑,真的没法超越。如果我们真的把《四库全书》你翻完了,一定会得出这样的感觉。释迦牟尼佛同样,在印度文化里面,在佛教领域里面,谁能超过释迦牟尼佛?那是超不过的。但理论上说,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可成佛。这是理论上,在现实生活之中能不能够成就呢?所以,我还是认为把我们的目标定低一点,别去想那么高,想那么远,还是我的师父,本光法师教的“多得不如少得,少得不如现得。”挣的钱能够放在自己兜里才实在,才踏实,是不是呢?别人开的支票,往往是空头支票,空头支票不能兑现,送你一个亿也是没用。所以,我还是比较赞成实用主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搞实用主义。但是,还得留百分之一的人搞空想主义,搞幻想,那也是少不了的。少了这个百分之一的人去空想,那个也很麻烦。但这种人不能多,一定要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来养这百分之一的人才行。
“由此观之,又何以知豪末之足以定至细之倪?又何以知天地之足以穷至大之域?” 大家要细看庄子的语言,非常精辟,境界非常高。你凭什么可以知道毫末这么微小的,小得不能再小的东西可以作为“小”的定量或尺度呢?“倪”,端倪,作为区分的概念。对微观的尺度,现在有毫米,有微米,还有纳米。纳米就可以进入对分子、原子的测量——有明确的尺寸了。但对中子、电子、夸克又用什么来衡量呢?对光子,你又用什么来衡量呢?这些都不能做为尺度了。小,你没法去把握,没法去界定。另外,你也没法确定一个大。你“何以知天地之足以穷至大之域?” 对于无穷大,你也不可能用天地作为尺度,作为标杆来衡量这个无穷大是多少。
大家都知道我们人类的尺度,用来衡量客观事物,用分、用尺、用丈,对不对?在西方,有毫米、厘米、分米、米、千米,对不对?这些在地球上,地球也就是四万千米的一个圆周,足够用了。到月亮上是三十八万千米也好用,到太阳一亿五千万千米,这个也好用。但是,牛郎星、织女星呢,一亿后面要加好多个亿,于是就发明了一个光年的说法。开始是地球到太阳的距离做为一个天文尺度,来衡量与银河系里面的恒星。太阳和地球的距离就叫一个天文单位,比如说地球到天狼星,是几个天文单位,也是大得不得了。在太阳系类内算算也可以,你比如到水星是0.4个天文单位;到金星是0.7天文单位;到火星是1.5个天文单位;到木星是5.2个天文单位;到土星是9.5个天文单位,这些就好算。但是,你说牛郎星、织女星那个就小了,那就得用光年。光1秒30万公里,跑一年的距离是多少?那么就很遥远了。你要测河外星云,光年这个尺度也小了,有些离地球起码就是几百万光年,乃至于上亿光年。这个说起来,对我们凡人来说也麻烦。对天文学家也麻烦。于是就用秒差,多少秒差,零点几秒差,这么一种天文学的秒差尺度,就比光年的尺度更大一个数量级了。所以,我们看这里,就感到庄子这句 “天地之足以穷至大之域?”天地够大了嘛,也无法胜任计算无穷大的尺度。因为至大、至小,那个是无法定量的,既然是无法定量的,我们就无从去判断它。所以,《庄子》后面又说,“至小无内,至大无外” ,我们怎么去感觉这里的大、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