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大雪干什么?


一天大雪干什么?
杨于泽

  早上起床,发现窗外雪花飘飘,山坡上原来有几丛金黄的树叶,已经被染白了。太太听说下雪起先还不相信,挺着大肚子挤到窗边一看,乐坏了,比划着要我早点下班,回来陪她堆雪人、打雪仗。看看太太的大肚子,再看看她手舞足蹈的孩子模样,我也乐了,就答应了她。
  我住在一座大学校园里,开车上路之后,看见有几个女学生在山边路旁拍雪景照,再次发现了人们对雪的喜爱。这时候,传来电台主持人的数落,她一口气说出下雪的一大堆不是来:天冷,行路不便,车祸多。她建议大家忍着,说好在都是暂时的困难,很快就会过去。听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大家眼前美景看不见,现代都市人是多么无趣。
  我一边小心开车,一边想起儿时在乡下的情形。到了冬天,即使天不下雪,早上也是白霜凛凛,上学路上要不停地搓双手,向两手间哈出热气,再搓热两只冻麻的耳朵。但是冬天乐趣也多,把炭火盛入火钵里,可以暖手、暖脚。更好玩的是,把玉米从金黄的玉米棒子上剥下来,放在火钵里,再用一根小木棒来回翻动,不一会儿,就会响起“嘭”的一声,爆出一个爆米花来。直接用手把它们捞出来,放到口中,香香甜甜的。
  那时候,可以炒爆米花的材料真不少。有些玉米棒子是留作种子用的,不能都拿来爆米花,于是小孩子们找来蚕豆、黄豆,一样放进火钵中,用小木棒翻动,就会爆出裂口的蚕豆、黄豆,又香又脆。有时候,我们跑到菜园子的树篱旁,在枯死的娥眉豆藤子上搜索,可以找到干枯的娥眉豆荚,把娥眉豆剥出来,也可以放在火钵里炒了吃,别有一翻风味。而且有自己劳动的成份,所以很有成就感,吃起来自然就味美无比。
  望着白雪茫茫的大地,虽然我只是一个农村小孩子,内心却有一种莫明的骚动。有时候就唤上看家狗,向田野里跑去。看着露在雪外的土坷垃,总以为是一只潜伏的野兔,希望它能受惊跃起,然后被狗冲上去拿住。
  到了城市之后,记忆中雪下得很少、很小,没有再接触过火钵,自然也没有在火钵中炒爆米花的乐趣了。城里的孩子有堆雪人的,但更多的孩子还是愿意呆在家里,打开暖气看电视。在大学校园里,飘雪的时候,往往有女孩子照相。也想,也许是她们还有些空闲,涵养了一点闲情逸致。而成人的世界,只有匆匆赶路、上班下班,以及对“恶劣天气”的抱怨。
  我自己呢,其实也变成了都市成人中的一员,如果对下雪还不算抱怨,也只是因为儿时经历带来的那点回忆和一丝牵挂。
  这点牵扯,跟都市生活结合,使我做了一件事。那还是十五年前,下雪了,突然想到,要是有一部《水浒》,斜倚在床头,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就着窗外的天光,慢慢读施耐庵先生的文字,该多有趣味。想着想着,按捺不住,跑到一处书摊,买了一部容与堂本《水浒》。躺到床上,单挑《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一回读,读到“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却早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仿佛自己就是林冲,一时置身于沧州的朔风大雪中。
  想想北宋好汉林冲,他曾是威风凛凛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一旦流放到边境上的劳改营中,便死灭了飞黄腾达的幻想,安心地开始“改造”自己。承“朋友”照拂,得了个管草料场的差事,便是蒙天眷顾。枪挑酒葫芦,于风雪中买壶酒来,坐在火盆边喝掉一半,不亦快哉!与在东京酒池肉林中应酬相比,何者为乐,何者更乐?
  正想到这里,忽听得电台主持人说,此翻大雪,令各地电厂电煤紧缺,若干省市拉闸限电,我不免跟着生出哀叹。现代都市,电气化了,很多人开上了小汽车,但在诗意中而不自知,失去诗意,并且多了许多烦恼。
  补记:早晨与太太堆雪人打雪仗的约定,我还是爽约了,因为加班忙。向她打电话解释,居然未费多少口舌,很快得到谅解,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