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台国宾馆曾是傅作义别墅


北平解放前夕,傅作义将军曾以此为别墅。傅将军立了一大功劳,向共产党军队交出了自己驻防的北京城,使文物古迹免受炮火损失。我猜测:他在下榻的钓鱼台深思熟虑,终于作出了正确的抉择。1959年,钓鱼台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宾馆,开始了全新的命运。

                  钓鱼台国宾馆的前世今生■ 洪烛
  
  我的童年是在南方度过的。遥远的北京,有两个地方,引起我无限的遐想: 其一是中南海,其二是钓鱼台。中南海无疑属于祖国的心脏,毛主席住在那里,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至于钓鱼台国宾馆,招待过许多来华访问的各国元首。这两个地名经常出现在报纸上、广播中,即使是对于老百姓来说,也如雷贯耳。
    中南海位于北京的市中心,钓鱼台则稍显偏僻,坐落于阜成门外的西郊。
  中南海的前身是金主避暑的夏宫(大宁宫)之太液池(西华潭)。钓鱼台,同样也是金代遗迹。《日下旧闻考》:“钓鱼台在三里河西里许,乃大金时旧迹也。台下有泉涌出汇为池,其水至冬不竭。凡西山麓之水流悉灌于此。”钓鱼台的水源自西山诸名泉。而中南海,亦是“引玉泉山及京西北的水系为源,注入池中”。二者可谓一脉相承。  
  可见金代很重视水利。水利不仅利国利民,同时为帝王将相的郊游提供了方便。太液池与钓鱼台,皆属于金中都(今广安门一带)城外隆重推出的“水景乐园”。皇室成员在城墙里呆得厌倦了,想出去转一转,体会戏水的乐趣——要么去太液池划船,要么去钓鱼台垂钓,可任选其一。
  

   《帝京景物略》记载:“出阜城门南十里,花园村,古花园。其后树,今平畴也。金王郁钓鱼台,台其处,郁前玉渊潭,今池也。有泉涌地出,古今人因之。郁台焉,钓焉,钓鱼台以名。”我怀疑原文中的“郁”字,通假“御”字也。这似乎就更好理解了。钓鱼台,乃金王御用,自然属于御台。
  有金哀宗御制诗为证:“金主銮舆几度来,钓台高欲比金台。”他沾沾自喜地将钓鱼台与燕昭王的黄金台相提并论,有故意拔高的成分。昭王在燕都筑台,置黄金于其上,悬赏招募天下名士,而传为佳话。那一代明君,以重金垂钓的,是治国安邦的人才。金哀宗哪配跟求贤若渴的燕昭王相比呢?他登台时纯粹为了钓鱼,体验到的仅仅是乡野渔翁的情趣。说难听点,是不务正业,游戏人生。对于帝王来说,钓到一条大鱼,与获得一位才俊,虽然快感相似,但层次上是有差别的。况且,由所下的诱饵,即可看出垂钓者的吝啬或慷慨。金哀宗的钓钩顶多悬挂着几条蚯蚓之类,而持着无形的钓竿的燕昭王,则一掷千金,不惜以江山相许。
  燕昭王出手大方,广纳中原贤才,使沦为齐国“殖民地”的燕国起死回生,“有带甲数十万,车七百乘,骑六千匹,粟支十年。”不仅收复失地,反攻下齐城72座(包括齐都临淄),报了一箭之仇。齐国的“珠玉财宝,车甲珍器,尽收于燕。”昔日下血本垂钓人才的黄金台,又摆满了缴获来的战利品。甚至敌国的洪钟大吕、宝鼎礼器,都放在台面上公开展览。
  至于金哀宗,只贪图钓鱼之乐,并未真正在意人才之匮乏。他拿自己的钓台比拟燕昭王的金台,仅仅是在夸富斗奇。我不知道他垂钓的水平究竟如何,大驾光临钓鱼台,有多少收获?顶多把鱼篓给装满吧。在政绩方面,哀宗毫无建树,最终被蒙古兵围困而自缢,真够悲哀的!钓鱼台,送走了一位亡国之君。
  

    元灭金后,有位达官贵人将钓鱼台据为己有,改造为花园别墅,起了个好听的名字:万柳堂。据时人描绘:“堤柳四垂,水四面,一渚中央,渚置一榭,水置一舟,沙汀鸟闻,曲房一邃,藤花一架,水紫一方。”
  直至清乾隆年间,钓鱼台又沾染上王气,成为皇家的行宫。水域的面积有所增扩,但仍沿用金代自香山开凿而来的水渠。由于金主的御台早已倾颓,因而大兴木土,在其遗墟重建了一座以城砖包砌的高台。登台远眺,乾隆忍不住又技痒(手痒?)了,让随行的太监取来纸笔,泼墨写下“钓鱼台”三个大字,下令镌刻于西门的匾额。乾隆来钓鱼台,没有钓鱼,改练毛笔字了。这是一位喜欢题写“某某到此一游”的风流皇帝。从中南海到钓鱼台,北京诸景,乃至全国各地(尤其是江南),都能见到这位“业余书法家”的手迹。金主钓鱼成瘾,而清朝的皇帝——大都有赋诗题词的癖好。
  

    传至末代皇帝宣统,钓鱼台又被转手了,溥仪很大方地将其赐予自己“陪读”的教师爷陈宝琛 (属于御用文人一类)。估计陈老头又惊又喜,暗暗地掐自己几下,以验证是否为梦境。这一笔“学费”,确实够昂贵的。“老教授”无意间钓到了一条“大鱼”。
  北平解放前夕,傅作义将军曾以此为别墅。傅将军立了一大功劳,向共产党军队交出了自己驻防的北京城,使文物古迹免受炮火损失。我猜测:他在下榻的钓鱼台深思熟虑,终于作出了正确的抉择。   
  1959年,钓鱼台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宾馆,开始了全新的命运。“包括古台在内,占地面积达40万平方米左右,十五座造型古朴,雍容华贵的宾馆楼,形成新型园林组群,馆内河道环流,弯曲有致,树木葱茏,新辟3个人工湖,引玉渊潭水注入。古钓鱼台的皇帝行宫于1982年进行了重修,基本上保留了清代乾隆行宫的原貌。行宫内的斋、轩、亭、台的建筑形式,各具特色,充分体现了我国古典造园建筑的独特风格。养源斋院曲廊迂回,散置峰石,秀润多姿。淙淙溪流,在斋前汇成一池碧水,游览者至此,心与景会,鱼鸟亲人。潇碧轩三楹,门前临池即可垂钓。澄漪亭建在土阜石山最高处,登台俯览,玉渊潭的秀丽景色尽收眼底。”(引自焦雄著《北京西郊宅园记》一书)
  

    钓鱼台国宾馆的警戒很严格。酷爱野菜的美食家汪曾祺,有一次路过,发现高高的围墙外长了很多灰菜,极肥嫩,忍不住弯下腰采摘,装进随身挎着的书包,准备回家后炒一炒,“打牙祭”。门卫很警惕地走过来,边审视边问:“你干什么?”汪老乖乖地把书包里的灰莱抓出来,供他“审查”,他才没再说什么,走开了。事后汪老很幽默地自我解嘲:“他大概以为我在埋定时炸弹。”

    我就这样知道了国宾馆的卫兵很负责。同时知道了:钓鱼台的围墙下居然有野菜。我当然不会去采的,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但挺想看一看的。看一看总可以吧。钓鱼台的野菜,是否属于古老的品种?估计只有植物学家才能看懂。我去看,纯属瞎看,凑热闹。我想,钓鱼台肯定越来越热闹了。汪曾祺写的《沙家浜》里,有热情的唱段:“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来的都是客……”当然,那是赞美春来茶馆的,并不足以形容钓鱼台国宾馆的兴旺发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