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象的国家需要–国家需要的本质


文/庄一召 


 《论国家需要——从国际关系学的视角》第一章

第一章 抽象的国家需要


  具体的国家需要虽然是无限多样的,但它们有着共同的本质;具体的国家需要所指向的对象是无限多样的,但它们实际上所指向的基本价值是有限的。本章将对国家需要的本质和表现为国家基本目的的两大系列需要进行探讨,以便确立一个知识演绎的基础。

 

第一节 国家需要的本质

  国家需要有两层含义:1.它是由匮乏或可能匮乏引起的国家紧张状态;2.它是国家获取自身所匮乏或可能匮乏之物的倾向性。[1]
  “匮乏或可能匮乏”是什么意思?弄清楚这个问题是理解国家需要本质的关键所在。
  任何事物均具有一定的结构以及由该结构决定的功能。不同事物具有不同的结构和功能。事实上,正是结构和功能的不同决定了事物的不同。当然,决定事物本质的是它的主要结构和主要功能。至于那些次要结构和次要功能,也并非没有用处,它们可以丰富事物的个性、增加事物的价值。
  事物的存在与其结构是同一的。维持自身结构和功能的正常是事物的天性。一旦结构遭到破坏,则正常功能必定受到损害。无论是结构遭到破坏,还是功能受到损害,都是对事物存在的威胁,都将导致有机体的紧张。对于国家来说,匮乏之虞实质上就源于其结构和功能都有遭受侵害的可能性,所以,匮乏实质上也就是指任何结构(包括亚结构和构件)以及功能的缺失。应该正是基于这样的理解,莫顿·卡普兰认定,“一个系统的需要是由该系统的结构所决定的。”[2] “倘若没有某种结构,需要非但不能得以满足,甚至无法存在。”[3]
  同样必须说明的是,定义中的“紧张”一词,主要是指由匮乏引起的“国家生活”[4]的不适或窘迫状态,以及由可能匮乏引起的集体焦虑。对于集体中的个人来说,焦虑是一种心理症状,但对于国家来说,表现为集体焦虑的紧张是一种客观状态。定义中的“倾向”一词也不是指心理倾向,而是指国家由于匮乏或可能匮乏而自然产生的对于所匮乏和可能匮乏之物的规律性指向。由匮乏或可能匮乏引起的紧张状态是因,国家产生获取自身所匮乏或可能匮乏之物的倾向性是果。而国家获得自身匮乏或可能匮乏之物的客观效果便是,它将以适当的方式“消费”掉这些东西,从而使自身的需要得到满足,同时解除自身的紧张状态,进而将自身的需要转入潜伏状态。
  应该说,本文对于国家需要的定义亦揭示了国家需要的四个历时形态,即匮乏性需要、反射性需要(自然倾向性需要)、消费性需要和满足性需要。这是从完全客观的层面上讲的。国家需要一旦被人认识以后,它还将从上述四态中分化出另外两态,即希冀性需要和行动性需要。这两种形态的需要具有更为直接的现实意义。国家需要六种形态的历时序列是:匮乏性需要→反射性需要→希冀性需要→行动性需要→消费性需要→满足性需要。关于国家需要的历时形态问题,本文将在第四章详加论述。
  当我们把国家需要看作一类特殊的东西时,即把国家需要看作一个整体时,它具有如下特性:
  固有性。国家需要是国家有机体所固有的,而不是从外界强加给国家的。既然国家需要在本质上是匮乏或可能匮乏的事实,或者是由匮乏或可能匮乏必然引起的事实,既然匮乏在本质上是结构(包括亚结构和构件)的缺失,那么,在客观上,国家需要就一定是与国家结构二位一体、不可分割的。因为国家存在与国家结构具有同一性,所以国家需要和国家存在也具有同一性。
  客观性。国家需要从且只从国家结构中产生。由于国家总是处于一定的国际关系中,因此也可以说,国家需要从且只从处于一定的国际关系中的国家的结构中产生。它是客观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无论是谁都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消灭或创造国家需要。[5]
  折中性。国家不同于人,国家需要也不同于人的需要,它是国家内部不同地区、不同民族、不同阶级或阶层等等的需要的折中。不可否认,强势群体的需要总是可以在国家需要中占有更大的权重,但因为弱势群体也是国家的有机组成部分,而且与强势群体利害相关,所以,弱势群体的需要也不可能被摒除于国家需要之外。应该指出的是,国家需要绝非国家内部各个群体需要的简单相加,而是各个群体需要的合并、冲抵、共振乃至化合。这才是折中一词的精义。
  变动性。国家需要处于不断的变动之中,这是国家内部和外部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一方面,旧的国家需要不断消灭,新的国家需要不断产生;另一方面,存在着的国家需要也不断经历着形态的更替、强度的变化……
  动力性。国家需要是国家行为的动力,国家原需要是国家行为的原动力。它从根本上制约着国家的对外决策和国际社会实践。马克思说,“没有需要就没有生产。”[6] 我们也可以说,没有国家需要就没有国家实践,就没有国际关系。要深刻理解国家行为和国际关系,必须从认识和分析国家需要做起。
  方向性。这有两层含义:1.国家需要总是指向一定的价值。这里的价值是指特定事物所具有的特定属性,该属性能够满足特定的国家需要,对于特定的国家需要来说,它是一种使用价值或有用性。2.国家需要常常指向特定的非常具体的事物,这种事物是价值的载体,也即需要对象。需要对象有赖于国家和国际环境的体系提供,但它有时候是短缺的和不明确的,因此国家需要并非总是能找到真正的需要对象。
  上述六种特性可称为国家需要的类特性。
  当我们把国家需要看作许多抽象的或具体的需要的集合时,即把国家需要看作一个群体时,它具有如下特性:
  多样性。这首先是指任何国家的需要都是多元的,其次是指不同国家的需要各有其特殊性。
  层次性。不同的国家需要在基础性和重要性上存在梯度差异。这决定了不同的国家需要在追求满足的过程中处于不同的优先级别。
  冲突性。无论是同一个国家的不同需要之间,还是不同国家的相同需要或不同需要之间,都经常发生冲突。这是由需要对象的稀缺所致。
  上述三种需要可称为国家需要的群特性。
  正确把握国家需要的本质和基本特性,是我们理解原目的性国家需要、合目的性国家需要以及其他有关知识的必要前提。


  [1] 约瑟夫·库库尔卡赞同柯索夫斯基对需要的观点,认为需要具有三方面含义:1.客观上的不满足状态;2.主观上的不满足感受;3.追求满足的倾向。在他这里,需要既是客观的,也是主观的。参看约瑟夫·库库尔卡著,《国际关系理论问题》,章亚航译,商务印书馆,北京,1988年版,第239页。同时参看该部分的尾注2,第248页。但是我认为,需要在本质上是客观的,只是在其从不满足状态到满足状态的过程中有可能取得主观的形式——这要视需要主体的性质而定。参看本文注67。
  [2] 莫顿·卡普兰著,《国际政治的系统和过程》,薄智跃译,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北京,1989年版,第152页。
  [3] 同上,第257页。
  [4] 指国家及其人民一切生产和生活活动的总和。
  [5] 按照经济学原理,人们可以发现、创造或生产用于满足国家需要的新的东西,并把国家需要引导到这种新的东西上,但这与创造国家需要是两回事。
  [6]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第94页。转引自王勤著,《非理性的价值及其引导——社会发展视野里的非理性问题研究》,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北京,2001年版,第10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