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与我看
●向隽
看到高东平先生的两幅摄影作品,不由我想起卞之琳先生的一首诗——《断章》: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关于这首诗歌的解读,早已引起许多关注中国诗歌审美奥妙乃至文化界关于体察我与非我的主体视觉(心理或者情感反应)演变美学关系的广泛研究,懂得中国诗歌美学的学者,从中看到了含蓄之美,而深谙西方哲理的学者已经从这首诗歌看到了中国文人关照世界的智慧和情感变化的微妙迹象。而物像的理解这首诗歌,则是一个十分乏味的物理现象,因为看与被看自然是一个十分清晰的物理现象,如果我们粗暴地解释这个过程,对诗歌来讲将会是一个诗意的毁灭,无非是你在看我的时候,也会有另一个躲在希区柯克先生的“后窗”观看你的一切行为的故事,如此解读,诗意岂不不复存在?作为一个电影故事其悬念也会一钱不值,因为我们作为一个普通观众的观演期待岂不降到最低级的物理分析?答案当然不会是这样,否则诗意与电影美学存在的意义当然会被浅薄之辈所诟病。事实并非如此简陋,因为人的心理和情感活动远不是“是”与“非是”这个定律所能够解释的,譬如高东平先生这两幅摄影作品,远不是“符号”——窗子与树枝在画面上的呈现所能够简单解释的,因为按照常理来看,窗子是呆在房子里的自然人用来观看房外景观和室外活动的观察哨或者窗子具有生理意义的透气功能,现实是人们的第一直觉绝不会仅仅停留在生理和物理的反应,因为观察者首先是一个拥有自我感受力的人,他的感受是对自然气象乃至性情境况的综合反应,而绝不会是简单的天象阴晴圆缺的理性判断,否则绝不可能诞生苏东坡的《水调歌头•中秋》这样脍炙人口的千古绝唱。
当一个成熟的摄影家的照相机面对都市或者乡村的一个窗子按下快门的时候,他的主观视觉已经做出对他来讲可谓最有价值的选择,因为他发现了窗子,而这个窗子已经不是人们熟视无睹的物像,它已经是摄影者隐秘深处或者理智分辨最敏感的符号,它关照的是作者最忌惮的区位,那就是情感不可触摸的地方,因为每一个具有清晰意识的人至少具有两个不同之处,一是它可以与人分享,比如对春天来临的喜悦比如获得某一事业的成功,但是有的情感也可以不能与别人分享比如一次失败的恋爱或者一个曾经以为胜券在握的商业策略,最终这个窗子泄露了这个作者的内心世界,话到于此,我才会说,摄影者其实具有一个可变的空间,那就是看与被看或者观与被观,都是摄影者所要传达的一个致命信息,关键是到底谁知道你或者我是这个场景的在场者,或者被动的参与者,因为摄影者使用了一个貌似客观的暗示,那就是镜头与窗子之间横布的一个物像——树枝,引起读者思考甚至有些不得不给予敏感反应四处分张的的线条,这就是最先进入镜头的有力交织的枝杈,这个时候,观者已经获得了某种主动,即是摄影者,也可能是窗子内外的某个观者的故事中的主角,至于究竟是哪一个在看在被动的被观看或者暗自窥视,镜头不必回答,镜头的自由就是摄影者的含蓄,因为他已经回答不可言说的诗意般的答案,那就是互相认知的渴望。这个意义上来理解一个自觉的作品,看与被看,未必是那么简单。
我建议东平把这个系列更深入地拍摄下去,那时候我们会看到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