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的重新命名VS彼美若可期
林 童
写这样一篇文章,非常具有偶然性。根据原来的打算,是为女诗人汪文勤的诗集《汪文勤诗选》写一篇评论,并早已列好了写作提纲。由于前段时间忙于其它写作,直到现在也未动笔。
应该说,阐释自己的诗总要比阐释别人的困难得多。正是这样的偶然性,我干脆将我的近作《从二外到杨闸》与汪文勤的诗《彼美若可期》放到一起来观测,这将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但这不是评论,可视为创作谈或随笔。
一、美女的重新命名
《从二外到杨闸》这首诗,实际上是对美女的重新命名。
这在我的诗歌写作中,也算得上是很意外的偶然事件了。先看它的写作背景。
我并不知道要写什么样的诗。在穿过地铁管庄站时,我忽然想到了美国诗人庞德的《地铁车站》。这是我耳熟目详的名诗,不少人在问到我它究意好在哪里的时候,我总是详细地分析,至于他们领会了多少,那已经不是我的事了。也许是庞德所看到的一个个美丽的面孔像桃花一样消失,而与我所经过的地铁站的冷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突然,我的脑海里蹦出了这样的句子:“从二外到杨闸/我没有遇见美女”。要完成这首诗,就轻而易举了。
诗算是完成了,随即就贴到了“第三条道路”诗歌论坛,但是,对我而言,这件事并没有完,因为,我开始想:突然出现在这首诗中的“美女”,对我究竟意味着什么?或许,在我的潜意识里,出现这个词的时候,就没有指向现实生活中关于美女的话语。应该是这两句不经意的句子透露了我潜意识中的秘密:
从二外到杨闸
虽然比雨巷还长
写下这两句,并把它作为结束,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有点莫明其妙,甚至怀疑它是否多余,会不会破坏全诗的氛围。随着我不断的思考,当然还要归功于网上诗友们的质疑,因为他们或以开玩笑的语气,或正正规规地点评,表达对“美女”的理解,我在回贴的时候,似乎什么是“美女”,渐渐的在我心里明晰起来。在回一个叫小雨的贴时,我解答了“何为美女”的命题:“我所理解的美女,应该与人们通常所说的美女不是一回事,而是如《雨巷》之于戴望舒,《沙扬娜拉》之于徐志摩,更是贝亚德莉采之于但丁。”也就是说,“美女”是能在精神上和创造力方面对我起决定作用的光芒!这种光芒的时间不可限量,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一生。
何为美女的问题解决了,但是,这不仅没有让我感到释然,反而增大了心理负荷。因为我很沮丧地发现,正如我的回贴:“美女就像——不可能实现的梦想!”结果因了这首诗,我陷入了自我设置的陷阱之中,产生了巨大的情绪波动,并在内心里卷起了风暴。难道要在灵魂深处来一场自我革命?
庞德在巴黎地铁车站里所看到的那些姣好的面孔,我在管庄地铁站里什么也没看到,都指向了同一个主题:美的期待与美的瞬间即逝。所以,《从二外到杨闸》只不过在借题发挥罢了。先作一个假设:从二外到杨闸,不可能遇见美女,从十里堡呢?从京广中心呢?从朝阳门呢?从故宫呢?还可以延及到北京的每一个地区,我相信答案也不会发生任何变化。如果不是徒步,改换其他方式呢,会不会有所发现。其实这更不能成为假设,因为,徒步的方式,就已经对其他方式作了坚决的否定。
美成为了乌托邦,这不仅仅让我感到沮丧,而且让我领略了内心的极端孤独与陷入到彻底的绝望之中!绝望,的确是绝望!这种心理,洛夫当有深刻的体验与理解。后来我说到这首诗时,我正在考虑“绝望”一词会不会显得过时,他帮我说出了——绝望。难道这就是我多年来对美的探索与实践所得到的答案?
彼美若可期
这种孤独与绝望强烈地占据着我的内心,直到读到《彼美若可期》,才有所减弱。
这又是很偶然的事件。正如认识汪文勤,直到见面聊得还不错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都是写诗的。本来准备周一见面,将《第三条道路》(第一卷)样书和一套《中间代诗全集》送给她,并与永正兄谈电视剧,但他们因急事要处理,马上要到外地,而且定不下回京的时间。只好让她的弟弟文斌开车来取,并顺便送给我了近几期由广州纯铂金广告公司编辑出版的《白金》杂志。汪文勤作为创作总监,为每期杂志写主题诗。在这几期的主题诗中,《彼美若可期》是最能打动我的,这可能与我当时的心灵处境有相当大的关系。
这一期杂志的主题也叫“彼美若可期”。汪文勤的诗与一幅摄影相配。这是一幅极具动感和色彩鲜明的摄影:主人公是女性,正在热烈奔放地舞蹈,而且是飞翔的姿势,的确美妙绝伦,但我们只能看到她的背影。我一向认为,女性最能打动人的,就是背影,因为她具有极大的空间感和审美想象。或许,这是一位滑冰运动员正在表演。她的身份已不重要,只要她是美的使者,这比什么都重要!她的衣服以黑色为主,但衣袖几乎全红;裙子却是鲜红,黑色的头发上配着红结。
在洛夫先生参加完《新诗界》颁奖会后,由汪文勤作东的聚会上——他们都移民了加拿大——但汪文勤一家现在大多数时间住在北京——我问了她摄影与诗的关系,她告诉我,摄影与诗的写作并没有关联,这二者联系在一起,并相形益彰,完全是美编的处理。
这是一首关于时间与美的诗。瞬间的美在时间的流动中化为永恒。如果说我是在对它们关系的认识中达到释然的话:“时间 原本就是这样写着寓言”与“美 就这样在时间中寓言”,那么,我却是在时间与美的具体化过程中激发想象的,并对美有了重新的认识。当我读着这样的诗句的时候,怎么能保持心情的平静呢?
纵然有千种飞翔的姿势
飞着霓虹的颜色和景致里的山岚
纵然是御风万里的双翼
追逐过所罗门王华丽无比的车辇
与娥皇的素手缠绵
在庄周的梦乡盘旋 直至
蝶我两忘
我们真能做到“蝶我两忘”吗?而在成蝶的过程中,那是怎样的一种煎熬?相当于脱胎换骨啊!不由想到李商隐在《锦瑟》中所写:“庄周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正是因为时间的无情,许多事情无可奈何地如此结局:“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是不是因为时间的无情,我们就能做到或必须心若止水呢?所谓太上忘情,在我看来,不是因为心理的疾病,就是因为生理的疾病。否则,在美面前,不可能视而不见。当然,世俗的美与艺术的美是有很大的距离的——世俗的美随处可见,艺术的美却需要发现与创造:
美在城池之间阡陌
在国度里蔓延
于一点蓝中凝视佳人的明眸
一粒沙间了望大海的波涛
在这样的空间里,美展现在我们的视野里,即使要经过化蝶的过程,我们也无法无动于衷,而是被美所召唤:
哪怕是一次瞬间的驻足
必然会永久迷失
即使一个浅浅的回望
终究会彻底沦陷
这真是卡准了我们的命脉——在美面前,我们真的无可救药了!且慢,事实上,我们还是浅尝即止的时候多。因为,很多人可能会陷入情爱之中不能自拔,但很难是因为美而彻底沦陷!毕竟,艺术的美存在于想象之中。正是这样,我也会才觉得,我们对美的追求,乃是处于“彼美若可期”的状态之中。
这是一首理性与激情相碰撞的诗。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并不缺少理性,也不缺乏激情,而是缺乏理性与激情的碰撞。因为美,在时间和空间中,是不会自动呈现的。
在那天聚会时,我对汪文勤说:“你不会想到吧,你的《彼美若可期》在无意之中成了我的止痛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