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21世纪经济报道年终特刊署名唐学鹏的社评文章，很是过瘾。这篇《是好是坏之理性追问》的文章主题是对今年中国经济在4万亿财政刺激和10万亿信贷投放支持下强劲的经济增长提出反思和怀疑。很有味道的是作者用饱含激情的文字和接近诗一样的语言来写作经济评论的独特风格，有些章句读来琅琅上口，很有警句的味道。例如，“这是从未有过的惊异和荒谬，被视为自1930年代大萧条以来最狰狞的经济危机似乎仅仅是想象中的猛兽，凌空一跃，突然消散为阴影中的碎片”，“磅礴的拯救工程赋予官僚伦理上的说辞，民众跟风洗脑般将拯救视为政府义不容辞的守夜，而夹杂其中埋单成本的最终支付、明暗利益的巧妙输送则被放纵地忽略”，“他们原是一帮失败者，却以大而不死银行先死来胁持社会，通过修改规则罚没别人无赖晋级”，“经济周期不是可以割去的扁桃体，而是起伏有致的心跳，经济周期具有生物演化之美，基因再造之势”，“国有企业民营化总有内部人瓜分之嫌，民营企业国有化总有强权强占之疑，受益者始终是官僚梯队，裙带人群”，“政府调控市场经济的精髓不在于迁就民众承诺以北欧般福利主义的虚词，不在于对失业数字的廉价动容，自由经济鼓励每个人自强且凌厉的面对人生和困境”，“我们以沉痛的心情看待经济数据的暖化，为一种逆天的演化颤瑟”等等，从中可以明显看出作者对自然经济周期和自由市场经济理论的信奉和热爱。
    套用这么多章句，不是说我也是一个自由经济的信徒，而是表达我的一种怀疑“经济真的就这样向好”层面上的共鸣和对作者才华的欣赏。我一贯认为，自由市场经济理论是保护强者的理论，任由那些强者自由发展，要不了一两代人的时间，大多数人就会被剥夺的一干二净，毫无尊严地、赤裸裸地站在那些社会精英的面前，等待施舍和教导（就像任志强先生总教导大家不懂经济学，认识不到房价上涨的必然性和好处一样）。再说，市场经济也常常被利用为各种涨价做借口，理由全是市场需求导致价格上涨，一如房地产行业说刚需一样虚假和阴险。我想，在金融风暴席卷全球之际，任何一个政府都不可能无为地任由经济周期里的冬天肆虐她的严酷。只不过，政府的政策和他要达到的目的之间的偏差也确实很大，比如，我们的经济结构调整、改变社会财富的不合理分配以及提升消费等实际上都没有什么改进，落后的产能继续扩大，国有企业异乎寻常的扩张和新的房地产泡沫日益滋生，事实上威胁着任何健康的复苏。为什么会这样，我很难完全想的明白，也许我们是美国金融霸权的一个受害者，不得不承受某些结果；也许社会的高度利益集团化使得任何大的改变都变得非常之难。我想有很多这样的也许。
    暂时的风平浪静是我们用泡沫，尤其是房地产泡沫换来的，房价的持续上涨所带来的超过4.5万亿新房销售占中国GDP的份额已经达到13%。政府卖地和开发商卖房都卖的热火朝天，今年光北京政府经营性卖地收入就超过900亿，中国销售过百亿的房地产企业比去年翻了一番，很多问题项目、资金链断裂的烂尾楼今年都摇身一变成为热销楼盘。与之相对应的是各地层出不穷的房屋质量问题、暴力拆迁、经适房腐败、啃老式买房以及追寻地铁的足迹蜗居着义无反顾地去做房奴。房地产对中国经济的功过，它的两面性在今年得到充分的展现。
     对土地和住房的占有已经成为中国富裕阶层执着的追求，中国人传统上热爱土地、喜好商业和财富转移的游戏，对技术、对实业、对创新不怎么感冒，碰到房地产大发展，碰到政府释放的新鲜泡沫，着实给世界集体表演了一番。套用唐学鹏的话，到了这样的阶段，我们几乎要以沉痛的心情看待房地产异乎寻常的繁荣了。
    话题再宏观一点，中国的原始积累不是靠殖民地剥削实现的，我们依靠做世界工厂，依靠自身丰富的劳动力资源（话说的糙一些，依靠剥削自己的人，剥削农民工）辛苦奋斗，拼命追赶，几十年不讲理想，唯利是图般地总算有了些家底，这个家底还很不踏实，一方面美元稍微贬点值，我们很多年白辛苦；另一方面，这个家底现在日益集中在少数人手中（房地产也是加快财富转移和集中的一个渊薮），威胁着国内的和谐。如果成为一个世界强国之路注定了极端艰辛残酷，注定了多数人要忍受牺牲，那么中国也应当用它传统的社会大同理想、用它化国为家的伦理，用东方人文主义尽可能地化解西方物竞天择、自由竞争给世界带来的族群割裂和经济动荡。可惜，我们现在碰到的泡沫和医治泡沫的药方仍然是照搬西方，并且重复西方的病症。
    经济政策不可能对所有人有利，也不可能对所有人不利。经济政策背后也是利益的博弈，今年的政策运行下来，我们发现它对政府，对国有企业，对房地产公司是有利的，明年，我们能以“不那么沉痛的心情”看待经济数据的继续暖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