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小地方的少年和他们的春节


    春节记忆

    小时候,一年中最期盼的日子就是过年了。那是一年当中最热闹的时候,在家家户户贴春联的喜庆气氛中,在舞龙和舞狮子的队伍或隐或现的正月间,小孩们不但有鞭炮、冲天炮甚至花炮可以放,而且在除夕夜还可以从父母手中领到压岁钱,甚至在大年初一时还能穿着新衣服、新鞋子出门去见小伙伴。

   

    小地方的少年和他们的春节        

    湖南中部的某个小地方,一家创建于20世纪60年代初的三线军工企业坐落在那里的清山绿水间。父亲从部队转业回来,本来有机会去沈阳的一个单位的,但因为离老家实在太远,父亲就没有去,而是选择了这家落脚在家乡的军工企业。父亲是首批进厂的一百多人中的一员,属企业的创业元老之一(父亲在我成长的年代里曾多次提及这一光荣资历),而出生于20世纪70年代的我,也就把自己的童年和少年全搁在了这个小地方。

    比起地方来,军工企业那时候似乎都有较强的优越感,而我们这些军工厂子弟,在整个的成长阶段也都可谓快乐天真、调皮捣蛋。在这个职工家属来自全国各地总共六、七千人的厂子里,我们家先后搬过几次家,住过平房,也住过第一批盖的那种三层的单元楼。不论住在哪里,左邻右舍总是有一大群年龄相仿的小孩,印象中,虽然搬一回家就换一批玩伴,但无论是哪批玩伴,平日里的我总是玩得很开心,甚至很野。那时候,属于我们小孩的游戏特别多,比如滚铁环、打弹壳、打三角板、打玻璃球、攻城、捉迷藏、报告司令……那时候的我们基本就没见过什么塑料玩具、电动玩具,陪伴我们度过无忧无虑的童年的,差不多全是一些野孩子的玩法——我估计到如今这些游戏应当是不再流行了,甚至如某些民俗那样业已(在孩子们当中)“失传”,最多只残存在我们这些人的记忆里了。

    当年的那些游戏似乎都由比我们年长个七八岁的那一批大孩子发明的,也就是出生于60年代的那批孩子——他们应该是军工厂的第一批顽童,天生具备着惊人的创造力。如果说“前人栽树”的60后们所发明的那许多玩法陪伴他们度过了文革时期的童年,那我们这批70后小孩就“后人乘凉”般全盘地继承乃至光大了那些五花八门的玩法,甚至包括打棍仗、打弹弓仗这样的对抗性很强的游戏——这样的玩法通常是有人要受伤乃至流血的。

    不过,等我们稍稍长大一些的时候,一些文明点的游戏就逐渐地进入到我们的认知视野了,比如打乒乓球、打篮球、下军棋、玩扑克、郊游、爬山、游泳之类,就在我们念小学高年级的时候成为我们课余生活的主要内容。也是在这个年纪,每到过年的时候,我们厂工会主办的春节游艺会才成为我们最牵挂的活动——举办的时间通常是在每年的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这两天,游艺会上设置了许多游戏,比如投球、掷飞镖、猜灯谜、气枪打气球等等,每个项目都设置有若干奖项及相应的奖品。我们那批小孩已经初步具有了猜一些简单谜语的热情乃至能力,对打气枪之类的游戏也天然地感兴趣,我们总是兴致勃勃地结伴跑去参加,目的很单纯也很明确,我们就是冲着赢奖品而去——事实上,我们通常都会赢到一些小东西,比如铅笔、橡皮擦、文具盒、手绢、毛巾甚至书包什么的,然后我们会互相攀比看谁赢到的奖品多。

   不过似乎也是从这个时候起,我对过年的期盼就开始打起了折扣。因为春节一过,新的一年来到,我就又长大了一岁,时间就又流逝了一年。

    除了玩,小孩子最关心的就是吃了。春节的团圆饭通常是一年中最丰盛的,在我从厂子弟学校转学到百里外一所农村中学去读初三之前,我只惦记春节期间饭桌上的可口菜肴,但转学之后,包括念高中、念大学以及工作以后这个时期,我日益看重的却是“团圆”二字了。一旦离家在外,对寒暑假的期盼差不多就成了对回家的渴望,特别是大年三十的过年饭,更成了快快乐乐合家团圆的最高仪式和象征。

   不过与此同时,青春期的到来也使我们这批人的独立意识大为增强,我们这些从小在厂里玩大的伙计开始想方设法拓展自己的活动空间。记得那个阶段的除夕夜,包括大年初一的晚上,我们总是要找个地方啸聚在一起熬通宵,一起喝酒、吃菜、打牌、打麻将之类。一帮小学、初中的同学,玩得最好的若干位,当年曾仿效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结拜为兄弟的老哥们,总是能找到某所空房子来建立起自己的春节活动基地(这空房子通常是某一家人全体回老家探亲了,而我们中的某一位恰被委托来为之看家防盗)。

    记得N年前的那些个除夕夜,我们总是在子夜时分从各自的家里溜出来汇聚到我们的“春节活动基地”,并且每人都带了些过年物质来,有从家里偷来一整只烧鸡的,有从家里拿来两三斤腊肉或香肠的,有提来一瓶葡萄酒或一壶土酿甜酒的,诸如此类,总之加在一起吃食就很是丰富了。人到齐了之后就开始七手八脚地进厨房炒菜,每人做一道菜,比比看谁的手艺好(有时也有几位女同学一起欢度)。之后就开始大吃大喝。其实列位兄弟姊妹在家都已吃饱喝足了的,但不知为什么,老哥们的团圆饭和家里的团圆饭实在又是一回事,大家一边谈着一年来各自的生活、学习与工作(渐渐的还谈到了情感问题),一边以各种理由向当中的这一位或那一位敬酒并要求对方一干而净。半夜里的酒宴进行到尾声的时候,带着点醉意的我们就开始打牌或打麻将,我们从不赌钱,只是罚输的一方做俯卧撑或钻桌子之类。天大亮的时候,奋战了一夜的我们这才各自散了回家去(有时则是通通躺倒在这一家的几个床上大睡特睡),并约好当晚或改日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