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与徐景安:中国是否完成了市场化改革


  杨帆与徐景安:中国是否完成了市场化改革

  ----2008年8月31日晚在创建中国新文化(北京)论坛第八次会议上的发言

  注:创建中国新文化(北京)论坛由价值中国网主办,北京古今出版策划有限公司、深圳市新世纪文明研究会协办。

  杨帆:

  在改革开放的方向不动摇的情况下,这里面有一个关键的判断。1995年,所谓自由主义和新左派之争,就是在情势判断上有不同。中国的市场经济和改革开放是不是已经占了统治地位。自由派的意思是说还是前资本主义,中国的所有问题主要是由于前资本主义的问题所造成的。中国的市场经济还远远不够,所有的问题主要是由于市场经济还不够发达,或者没搞彻底造成的。

  新左派的意思是说,市场经济已经占了统治地位,中国已经加入了世界体系,所以现在出的问题应该是世界资本主义体系的问题。这实际上是一个对客观形势的判断不同所造成的。我个人之所以从自由主义转向所谓的左派,就是由于我的判断。92年小平南巡的时候,实际上李鹏的3年治理整顿的时候,中国的市场价格已经彻底放开。主要问题是市场经济本身出了问题。当然中国情况比较复杂,不是一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但是总体方面是这样。

  普世价值当然是存在的,但是你是考虑它的普遍性呢?还是考虑它的特殊性?

  徐景安:

  你认为什么是普世价值呢?

  杨帆:

  跟你们说的基本差不多。只能说一个东西有普遍性的一面,又有特殊性的一面。我主张普世价值前提都承认,还要重视它的具体情况,当然有时候需要抽象的谈,比如说在文革后期,社会极左到不能再左的程度的时候,完全强调中国的特殊性,根本就否认还有世界一般规律的时候,这时候你再说。我们应该先承认这个以后,再具体的分析,什么情况下,什么东西对、什么东西不对,否则的话,就出现很多的争论。

  徐景安:

  当今的中国,普世价值是什么呢?

  杨帆:

  当前中国的情况,重点应该强调特殊性。中国未来要不要民主,还真是一大问题。

  徐景安:

  你的主张?

  杨帆:

  我主张民主。

  徐景安:

  什么类的民主?

  杨帆:

  什么类的民主都比没有民主强。

  王占阳:

  现在要不要民主?

  杨帆:

  我二十年前就要民主,我在天津开发区就搞过竞选,孙中山1911年就搞民主。这都是基本常识,用不着问我。你问我,就说明你们对我没有基本的了解,没有基本的信任。

  今天资本主义还有什么东西没进来?说改革开放还不够,你说中国还有什么东西没开放?中国现在是开放过度还是开放不足?是市场经济过度还是不足?这是实际的判断,不是理论的判断。普世价值是存在的,但是要在具体时间、具体历史条件下讲具体的事。我和老徐三十年前已经做过这个事了。不是你主张的价值观念不对,而是对中国的实际状况判断不对。这样有危险,危险在于转入资本主义体系后,世界资本主义体系把中国拖入危机里面。在危机的情况下,有利益集团不如没有利益集团的好。在改革开放初期确实应该强调普世性,现在的情况有特殊性。

  我跟老徐在八十年代是一起的,你在北京搞改革,我在天津开发区搞开放,当时的思路是一样的。后来我为什么要变?就是对形势判断不一样。我认为,只要渐进改革完不成,中国就不会有道德。渐进改革就是利益转移的隐蔽,隐蔽性正好适合中国的文化,就是他们说的那种文化,说一套、做一套。我不立法让你自己去干,你干成就成了,干不成就把你抓起来了。这就是渐进改革,这怎么能有道德呀?作为人文知识分子或者有批判精神的知识分子,有很多保留,很矛盾。他不相信真,相信善和美,有什么不对吗?在历史进步过程中,人家站在道德一面批评,不能给人家扣帽子,说反对改革。荡然无存的道德监督,无羞耻感的道德评判。对中国改革开放丧失道德这件事,知识分子很痛苦。我作为经济学家,还是比较幸福的,可以从经济学里面得到安慰。

  你从利益角度说,中国改革取得伟大成就,我承认。但是从真善美的角度看,确实在倒退,或者叫出了新问题。经济学家越来越臭,叫做腐败有理,腐败出一个新体制。张曙光写过一本《腐败与贿赂的经济学》说,通过腐败去收买权力,腐败有一个时期很严重,然后会收敛。如果不断形成新的权力再让你来收买,那永远收买不完,腐败就会趋于发散。八十年代容忍腐败,我们有共识。当时改革开放只能这样。现在什么都能容了,出现了范跑跑。

  在不可逆转的情况下,人文知识分子,相信真善美的人,从一定程度上好象是逆历史似的,站在道德的角度去抵抗它,规范它,批判它,实际的作用也不是反对,我们也没有能力反对。人家就不能批评改革开放吗?只许你批判人家,不许人家批判你。那你跟毛泽东有什么区别吗?所谓的左派,不是反对改革开放,是不想让你做得太过分,或者崩溃。我知道需要代价,但是这个代价要有个限和度。腐败也有底线,腐败就腐败了,但是有两项不能腐败,一项是教育不能腐败,因为教育腐败是欺负小孩;医疗不能腐败,因为医疗腐败是欺负病人和老人。成年人互相欺负可以,但是咱不能欺负小孩、病人和老人。这是底线!我对中纪委说,你们就别查了,你们就查医院和教育,这两项卡住了,行不行?我说到这地步了,可以了吧。最后,连这俩都没卡住。

  现在底线不断突破,确实有些人在瓦解我们。比如说大片,出了一个《苹果》,是男人靠不住。看了《色戒》,是女人靠不住。《投名状》是兄弟靠不住。《集结号》,叫做组织靠不住。下一个就编老师靠不住,学生靠不住。再编父亲靠不住,最后编到当妈的也靠不住的时候,我估计也差不多了,咱们中华民族的底线全崩溃了。近来北京有一个新的医学科特别赚钱,就是年轻的爸爸抱着小孩,偷着不告诉年轻的妈妈,到医院验一验是不是我的孩子。最后编一个美国人也靠不住。老说中国房地产这坏、那坏,这个泡沫、那个泡沫,中国房地产到现在也没崩溃,是谁房地产崩溃了?这么多经济学家,谁说美国房地产还能崩溃?美国这么高的收入,居然那么多人买房子给不起钱,美国人靠得住吗?中国再坏再腐败,中国房地产还撑着呢,但是美国就崩溃了,你说美国靠得住吗?还有网上骂吴敬琏是特务,大家哄他呢。

  徐景安:编什么理由骂人家是特务?

  杨帆:

  这个肯定是造谣。股市特低的时候,工商银行股票卖了一块钱一股,卖给摩根史丹利,前年一起来,工商银行涨得最慢,从一块钱涨到六块钱,怎么不让人家怀疑你。说中国国有资产不好,中国工商银行怎么不好,中国银行怎么不好?把中国的国有银行说成最坏,就因为你是国有的,就说成最坏。你说有这么改革开放的吗?美国把自己的银行贱卖给谁了?中国再不民主,也不能这么把国有资产卖给美国人,我就不同意。你说这么卖完了,中国就可以民主了吗?中国就可以自由了吗?中国就可以现代化了吗?WTO规定外国人所有的超市只能在一个城市开一个总店,分店是不许开的。2006年以后才可以逐步开放。但现在开了多少家了?现在正进行着国内腐败资本和外国投机资本置换。

  拿中国教育来说,问题不少。比如说你强调法制,不强调道德,就要出毛病。我这次抓学生,所有的教师和学生守则,关于跟学生冲突就没有这样的规范。但是学校办了这么多年,是怎么办的呀?这就是靠着道德和惯例在起作用。老师讲课讲得不好,学生随时可以走,为什么不可以罢课,这是学生的自由。这话你听听,这种话有没有误导,说得不错啊,老师讲得不好,我可以拔腿就跑。学生可以罢课,要不要投票?你现在有规定吗?谁来定老师讲得好还是不好?这时候没有道德调节,就两个学生觉得不好,他们一走,就把课堂搅乱了。两三个学生就可以冲击一百个学生的课堂,这叫民主吗?这叫暴民和民粹。所有的课堂纪律都荡然无存,任何老师都没有主导权。你可以走,但不能影响别人。学生走不走要看老师讲得好不好,这个道德不能成立。我杨帆讲得很差,你可以下次不来,或者你下了课,可以向学校反映我,你不可以当场就走。

  最后,我为什么把她抓到保卫处?她成心进去,又成心出来,捣乱课堂,还说我讲得无聊。我说你把学生证拿出来,她不给。如果人抓不到,我天大的理没地方讲。后来那个学生说我性骚扰,多亏那个女学生长得特难看,不然的话,还出问题了。她不给我证件,我为什么不能把你抓到保卫处,这在民法上叫自律救济。课堂秩序、公共秩序或者你个人的利益受到侵害的时候,公权力暂时不能到达的时候,个人有没有权力把他留住?这能不能说是老师专制?

  徐景安:

  今天,听了杨帆的一番话,我明白了与新左派的分歧。他们认为,中国已完成了市场化改革,进入了资本主义世界体系。所有发生的问题是市场经济带来的、资本主义造成的。国外新左派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就照搬到中国,成为了中国的新左派。中国的市场化改革取得很大进展,从商品市场的角度看,价格已经基本放开,但从要素市场角度看,情况就不是这样,政府拥有很大权力。中国的经济现状是政府主导下的市场经济,政府利用权力,压低劳动、土地、能源、环境的价格,创造了世界投资者的天堂,取得经济的高速发展。中国改革取得的成绩归功于政府主导和市场经济,而发生的问题也是源自这两个因素。

  比如,杨帆说的腐败,怎么仅仅用市场经济来解释呢?市场经济为权力寻租创造了机会,每一次市场化改革都会带来一批新的暴发户,这是腐败产生的一方面原因。新左派就是依据这个来批评改革。政府在经济、政治、文化上的集权是旧体制带来的。在市场化改革中,权力获得了交换的机会,而渐进改革就是对权力的赎买,所以腐败必然产生。政府为世界投资者创造了天堂,是需要回报的。世界投资者也十分愿意拿出一部分利润来感谢政府。今天的中国,怎么是完善的市场经济呢,产生的问题怎么仅仅是市场经济带来的呢?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判断,而新左派就是犯了简单判断的错误。

  过分集权的体制,没有来得及改革,这是中国问题的症结。所以,需要推进民主化进程。西方的政治观是有普世意义的。至于,中国如何选择民主化模式、如何推进民主化进程,在操作层面是可以讨论的。而司马南却站出来反对,以反普世价值为借口,反对改革。杨帆口头上、原则上承认普世价值,承认民主,但又大讲中国的特殊性,把问题推给市场化改革过度,实际上也是反对改革。这不是扣帽子,而是主张的分歧。如果,你主张怎么改?可以说嘛,不知道你的药方是什么?

  杨帆说的底线,我是赞成的。作为课堂,应该有纪律、有秩序,对教师有起码的尊重,对他人听课不能影响。借口自由,无规无矩,甚至故意冲击课堂秩序,是错误的。但今天中国的教育,远不是自由与保守之争,从根本上说既不是西方教育,也不是传统教育,是最落后、最反动的教育,既摧残身心,又自由放纵,可以作为专题来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