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党务敢于直面社会，即是权力在阳光下运行
11名县（市区）委书记的“考分”当场公布之后，快意瞬间弥漫了湛江市委8号楼，并通过直播即时传递到电视和电脑前。市委书记徐少华的兴奋则憋到散会后才私下释放：“结果与我们的预计完全一致！”
湛江恢复了平静，倒是作为特邀观察员的中央党校资深党建专家
开放性述职的精彩尝试
只有79名成员的湛江市委于4月12日召开九届六次全会，到场的却多达一两百人，或坐或站，挤满了市委8号楼三楼2号会议室和外面的走廊。
场外还有数百万双眼睛在电视和电脑前守候，其中包括东海岛民安镇金家东村几十位洗脚上田的村民，甚至一名身在马亚西亚的湛江籍华人。
“湛江少见这样的大场面啊！”列席的吴川人民医院院长陈剑锋的话，朴素地道出了基层党员、民众参与的热情。
不仅湛江少见，更是全国少见。来自首都和省会的专家对其兴趣有着更专业的解释。
这一举措的具体程序是：湛江市下属的11名县（市区）委书记向市全委会述职，述职报告提前四天挂到网上；4月12日上午，11名书记轮流述职，报告各方面的成绩与不足；下午分组评议，然后由各组召集人汇报；接下来是最高潮，大会投票评议并当场公布投票结果（计票时有专家点评），最后是市委书记总结讲话。
当天述职与评议的全过程，都由湛江电视台综合频道、碧海银沙网和奥一网现场直播，包括让11名述职者的“考分”，优秀、称职、基本称职、不称职、弃权票各有多少，全无隐藏，谁高谁低，一清二楚。
在“考分”揭晓的之前和之后，得分最高和垫底的两位书记都接受了本刊记者采访，言语同样低调，但脸色大有不同。正如王军并不关注他们述职时说什么一样，这一天最真实的是他们的神态。
尽管只有包括他们自己在内的71名市委委员、候补委员有打分的权力，但上级在看着，同事在看着，“下面”的老百姓在看着，还有热带阳光在外面照着，11名“赶考者”鲜有不冒汗的。
用明规则战胜潜规则
“考生”是否乐意“赶考”？本刊记者采访到的几名“赶考者”几乎异口同声回答：我乐意。
可以认定的事实是，他们是被“赶”上考场的，而且承受了程度不一的压力。大约在一两个星期前，他们才知道要直播。“临考”前，湛江市委常委、雷州市委书记李昌梧说他整夜失眠。麻章区委书记郑剑戈说“现在感觉自己真是个公众人物了”，“压力前所未有”。另一并非市全委会票决出来的副厅级“赶考者”，还对被“一视同仁”表示不解。
而对市委书记和市委领导班子来说，这次述职并非心血来潮、一蹴而就。早在两年前，就已有过一次县（市区）委书记对市全委会的述职。不同的是，这次述职要站到镜头前，且“考分”当场公布，而上一次只有常委知道结果，连投票的其他委员、候补委员都不知道。
“要让投票人知道投票结果”，徐少华产生这一理念并付诸实践，已是在上次述职之后。放眼全国，近一两年来，诸如民主测评、民主评议等干部管理举措也逐渐实现了这一点。
有些意外的是，在湛江，这一理念竟未经过渡，直接升级为让不投票的人都知道了结果。在此次述职的前一天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徐少华还只是表示投票结果会告之投票人，但是否直播出去，尚未决定。
那一天，他谈及公开述职的设计初衷时，说了三条理由，一是，选人的人有权知道被选的人（上级全委会票决的推荐人选）干得怎么样；二是，一方民众也有权知道主政该方的人是怎么干的；更重要的则是，要用选人用人明规则战胜潜规则。
在点评此次述职时，知名政论家马立诚称，不仅被评的人有压力，站在台上的市委常委们也有压力，“万一自己亲近的人得分比较低呢？”
事后，再次接受本刊采访的徐少华坦言，如果没有公开述职，“我，或者其他常委亲近的、认可的人真要挑错了怎么办？”
政治参与素质超出预期
“不要等素质成熟了才搞民主，正因为民主还不完善，素质还不高，才要搞民主。”对本刊记者说这番话时，徐少华显得底气十足。不过也有迹象与来源说明，湛江市委领导班子对此次公开述职并非没有一点担心。
不管怎样，有两个结果超出了他们的预期，或者说，与他们希望看到的“完全一致”。
一是沸腾的民意显示出难能可贵的友好与理性。从述职报告上网到述职结束之时，直播网站述职栏目点击量达1251万人次，跟贴、评论共3.28万条。保守估计，约60%是对述职活动的肯定或对述职者的表扬、鼓励，约20%是具体工作建议，约10%是指出不足，“恨铁不成钢”，还有约10%是语言尖刻、不留情面的指责，甚至点名批评，“但这就是网络的生命力所在。”徐少华说。
“其实我还有很多缺点，他们没有提。”颇受网民好评的郑剑戈说，网民给他加油多于加压。
二是评议投票结果的整体成绩之高与“排名”的公正。经71人投票，11名述职者全部过关，“考分”最高者获52张优秀票，最低者也得到26张优秀票，仅有2张不称职票。至于差别，徐少华称，这完全与各自能力、业绩相称。
可为佐证的是，在前期采访中，本刊记者即被告知，麻章区委的工作做得不错，在经济发展、城乡协调、生态环境、领导班子团结等方面可为全市表率，结果郑剑戈在评议中为最优。本刊记者到麻章区“验证”时，麻章区常务副区长彭晖说：“没想到结果会这么公正。”
而得分最低者，本是所作述职报告最打动外人的一个，在廉政成绩方面讲得斩钉截铁，分析不足部分也最为充足。他对本刊记者自有一番解释，但据市委常委所言和一些评述参考材料显示，该区在许多工作方面起色不大。
至于廉洁，叶笃初说，这只是领导干部的起码条件，优秀的领导干部一定是在工作上有作为、有成绩的。
“民主是个大学校，素质是在民主实践中提高的。”叶笃初认为，此番湛江的民主实践还带来了另一个启示，两个超出预期的结果说明，干部、民众的政治参与素质往往也比想象的要高，并不成为阻碍。
改革创新的推动力
仅仅县委书记公开述职这一形式，就让王军称之“让我们激动”。不过，他也指出，面向未来，民主形式还得有实效方可持续。
综合许多当事人和观察者的意见，能否增加现场互动，能否切实解决问题，能否保证述职中的承诺，能在多大程度上与干部选拔挂勾，等等，决定了公开述职的效果。
看待这项地方党委的改革创新，相比“当局者”，党建专家和政情观察人士更习惯站在全局的角度地拿捏其份量。
叶笃初说，述职本属干部考核的范畴，这方面早有相关规定，但开放性述职，则将十七大所强调的党务公开与公民政治参与贯通起来，尤其是在县委书记这样一个承上启下的关键环节，无疑顺应、推动了党务公开扩大范围、提升质量的趋势。
马立诚则指出湛江这一探索的地方背景，称之为汪洋主政广东后解放思想大讨论中的一个成果。
党的十七大报告指出，要“以改革创新精神全面推进党的建设新的伟大工程”。在中央部署的框架之中，仍有许多空间待改革者去充实。观察人士认为，健全改革的激励机制，是以正确政绩观来引领领导干部的行为，是改革能够持续推进的重要因素。
包括此次湛江的公开述职在内，许多地方在党建和政治体制方面的改革创新，除禀持中央精神、符合地方大背景外，还有赖于一个直接推动者，这个人一般就是地方“一把手”。
徐少华对本刊记者坦言，在现行体制下，“一把手”的决心很关键，能否说服班子其他成员也很关键。此次县委书记公开述职几乎未遇阻力，关键原因就是市委领导班子的团结一致。
巧合的是，这位改革型官员正是全国首批由省级全委会票决出来的地级市党政正职之一。2002年，他成为湛江市长，并在三年后再度票决到湛江市委书记任上。对党内民主的意义，对全委会的作用，他有切身之感。
叶笃初说，就湛江来看，此前改革经验的铺垫，对改革“节奏”的把握，上级的肯定，以及当地近年来比较平稳的经济社会发展，等等，都是此次创新之举提供了有利条件。
在叶笃初看来，对地方而言，最基本的前提还是要落实十七大明确部署的各项工作，党建和政治体制的改革创新，不是无本之木，也不是“为民主而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