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应主动促使美国干预“弱势美元”局面


4月13日举行的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联合发展委员会会议上,中国财政部副部长李勇呼吁,世行和IMF应敦促发达国家实施负责任的货币和汇率政策,消除金融危机。这表明中国政府一改人民币汇率问题上长期的守势,通过间接对美国放任“弱势美元”的态度表示不满,来试图更积极地掌握国际货币体系的话语权,从外部努力消除愈来愈强烈的人民币升值预期的负面影响。
我们知道,在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之后,世界各主要货币都逐渐实行浮动汇率制,并体现出没有预想到的稳定和活力。然而,随着各国资本市场的不断开放与金融全球化的演进,现有国际货币体系的内在非均衡性也越来越明显。这种“貌似无序”的秩序,给许多国家的经济发展同时带来了机遇和风险,一个典型的例子,是众多新兴市场国家在经济发展过程中,都或多或少受到本币升值的困扰。进入21世纪,新兴市场国家普遍面临的本币升值压力,不仅源于其生产率与对外贸易的迅速增长,而且多了一个“弱势美元”的因素。
自从2002年以来,美元兑换世界主要货币的价格就一直走低。在此过程中,美国政府虽口头上说要坚持强势美元政策,但实际上可能更希望美元贬值,实际上也并没有采取过任何阻止美元贬值的行动。在弱势美元的背后,事实上延续了“以邻为壑”重商主义传统,不仅加剧了国际货币体系的动荡,也加剧了能源及其他初级产品价格上涨,从而引发全球通货膨胀上升,并且使全球流动性泛滥日显,促使国际热钱流向新兴市场,影响其金融稳定。从2002年1月到今年3月,美元兑所有货币实际汇率(指数)下降了24.5%,其中兑主要货币实际汇率(指数)降幅更是高达32.3%。现在,美元已经从“香饽饽”一样的硬通货,彻底沦落为人见人厌的“软柿子”。
去年以来,美国纵容弱势美元的倾向愈加肆无忌惮,近期促使人民币升值提速的根本原因,也是美元的过度贬值。自去年美国爆发次贷危机以来,美元的名义和实际有效汇率便一路下泄,在实体经济“衰退”迹象尚未真正显现时,美元这种预先超调实在令人质疑。一方面,这事实上通过压低境外持有美元资产的价值,间接输出了次贷危机的成本。另一方面,通过贬值能促进出口而防止经济下滑,而由于许多新兴国家需维持在美市场份额,弱美元也没有给美国带来明显的进口价格上涨压力。由此可见,次贷危机为美元贬值提供了一个非常规的借口,虽然长期来看可能对美国经济是一把“双刃剑”,但短期内似乎令美国人很满意。正是由于此,自去年美联储降息、美元下跌加速之后,就很少听到美国人再提强势美元的问题,而压迫人民币等新兴市场货币升值的声音,也逐渐弱了下来。
必须注意的是,美元下跌引起的人民币被动升值加快,可能会给处于困境的中国经济带来更多负面影响,不仅名义汇率的提高,难以对抑制国内通胀压力起到预计的作用,而且如果美元一旦见底反弹,人民币汇率波动风险会更加突出,而国内的资产泡沫风险也会加大。面对美元贬值所造成的人民币升值预期剧增,单靠国内政策难以真正解决。只有主动出击,促使美国在汇率问题上担负更多责任,使其放任美元贬值的行为有所收敛,才能有效缓解人民币升值压力,并在国际金融博弈中提高自身的地位,改变长期被动的局面。
当然,要使这种“主动出击”不流于形式,就需要有更加系统、具体的对外金融战略思路。
首先,继续有序地推进人民币汇率市场化改革是我们主动出击的根本。我们看到,在人民币兑美元不断升值的同时,兑欧元等其他主要货币却仍然持续出现贬值倾向,这也加剧了欧盟等发达国家的不满,增加了我国通过“合纵连横”敦促美元走强的难度。近期国内出现了许多反对人民币升值的言论,甚至有人希望重新回到汇率严格管制的状态,这是非常错误的。我们应该避免的,不是合理的升值趋势,而是过于剧烈的升值。应该说,人民币升值符合国家长远利益,其直接目标是形成合理的人民币定价机制,以及促进人民币国际化,最终目标则是建立与经济大国地位相应的强势货币体系。一方面,近年来伴随汇率改革而出现的人民币升值,反映了在对外经济交往中对人民币价值的低估,不管这种低估是体制还是经济贸易结构所造成的,事实上的人民币升值都是合理的货币价值回归。另一方面,只有拥有强势货币体系,大型经济体才能最大限度地获得国际战略利益。毋庸置疑,美国的全球优势地位,很大程度上是依靠美元化而巩固的。而欧洲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也围绕欧元展开了经济金融一体化,从而谋求国际竞争优势。无论是基于长远战略利益,还是短期对外金融合作的考虑,人民币主动升值的基本趋势应该不能逆转。
其次,要认识到人民币被动升值压力的实质,是美国国内政治的延伸,并通过合理途径对之加以影响。美国的特点,在于经常把国际政治与国内政治较量结合起来。历史上,美国经常性地利用欧洲和东亚国家经济的脆弱性,迫使这些国家调整其本币对美元的汇率,以转嫁美国进行经济调整的成本。如果考虑到目前中国事实上以廉价劳动力来为美国消费者进行补贴,并且通过购买美国国债而为美国政府提供融资支持,则甚至可以认为美国的真实意图并非促进人民币大幅快速升值,因为这并不符合其最大利益。欧元对美元汇率1999诞生后3年间基本上一直持低,部分原因是美国挤压欧元的政策,虽然当时看欧元升值有利于美国改善贸易结构,由此可见美国由于把国内政治掺入国际范畴而导致的政策含糊性。从此角度看,我们应该更加积极、公开的进行人民币和美元汇率问题的讨论,促使更多的美国公众理解弱势美元的损害。客观来看,弱势美元与美国经济基本面恶化缠绕在一起,最终会推动美国消费者的生活成本提高,并且会引发对美元的信任危机,这种基于政治和短期利益的思路必然呈现出“饮鸩止渴”的特征,不利于美国公众的长远利益。在现实中,美国已经有很多受贬值损害的利益群体,以及经济界人士开始表达对政府汇率政策的不满,这是我们在对外金融博弈中可以充分利用的。
另外,可以说,美元的加速贬值,使许多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都同样受到伤害。由于欧元兑美元持续升值,2008年的欧元区货物和服务出口增速可能大幅下降,虽然欧洲央行和德国尚未表态,但法国已强烈要求干预欧元汇率,欧元区各国也开始对美国颇有微词。同样,与中国类似的是,拥有大量美元储备的亚洲新兴市场国家,也都成为美元贬值随挟持的“人质”,陷入解决内部通胀压力、美元资产缩水与本币升值的多重困境。对此,不仅让人想起上世纪美国财长康纳利的名言:“美元是我们的货币,你们的问题”。此时,全球对人民币的关注,远低于对美元的担忧。在各国对美国的“不作为”普遍不满的情况下,我国应该变被动为主动,积极与各国一起敦促美国适当干预“弱势美元”的局面,从而间接抑制人民币升值预期,防止弱势美元的波动把全球经济拉入泥潭。
还有,我们可以更多利用IMF和世界银行等国际组织的力量来主动出击。我们看到,为了摆脱在国际金融体系中日渐衰落的尴尬地位,IMF和世行近年来都展开了一系列改革,包括增加中国等新兴经济体的话语权,从而试图重新获得国际金融主导地位。对此,未来可以更多通过这些国际组织,积极合理地表达我们的声音,为发达国家主导的国际金融秩序增加多元化色彩。同时,由于美国的过于自大,现有国际金融组织与其之间也存在一定矛盾。例如,此前不久,IMF就声称美国一直拒绝签署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于1999年提出的金融部门评估计划(Financial Sector Assessment Programme),由于这项计划旨在帮助参与国防范其金融体系出现不稳定因素,因此美国应对金融危机承担更大责任。而在世界银行内部,美国和欧盟的斗争也日趋激烈,使世行政策对美国“一边倒”的局面已不复存在。在让世界看清美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行为时,上述因素都是我们可以有效利用的。
最后,加快亚洲金融合作,对主动汇率波动风险也很重要。事实上,考虑到美国把多个亚洲国家都列入“汇率操纵国”,所以如何借鉴欧洲国家经验,在亚洲国家利益协调过程中,运用集体力量缓解美国的压力,谋求自身的发展空间,是非常必要的。同时,在亚洲金融合作中加快货币合作也是战略性的选择。短期内,可以通过促进各国货币合作、外汇储备管理合作来平滑美元贬值的冲击。历史上多次危机表明,区域性金融一体化是避免升值预期带来外部冲击的重要机制。例如,1972年欧洲共同体国家达成协议,区域内各国货币之间汇率波动幅度保持在2.25%以内,这种货币联动机制一定程度上转嫁了国际投机资金的视线。如芬兰马克、意大利里拉、英国英镑等货币,都曾在这一时期分担过德国马克的升值压力。长期内,则应继续推进货币一体化与金融市场合作,逐渐合力摆脱美元的外部制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