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今年暴风雪的冲击波还在弥留之际,在阳光普照下,更加强化了暴风雪所带来的窘境。在一个谈不上有多少历史的村子里,变化无疑是小的,所以铺天盖地的大雪在融化后,使得本就狼狈的路面更加的泥泞,但出行的艰难还是难以销蚀在新春的氛围中老百姓情感交流的愿望。
已经过了破五,村子里的老王踉踉跄跄的在泥泞的路上东倒西歪的走着,由于暴风雪的影响,直到大年初一才回到我们黯淡的村子里,一年和他不见的乡亲们免的客套几句“发财啦”之类的经典问候语。在老远我就听见这样的寒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大概十年前第一批出去淘金者在回到我们村后,就是在这样的问候,这是否说没有出去的人观念几乎没有更新不能确定,但由过去仰慕的语气到现在平常的俚语,可以肯定的是人们的钱袋子鼓起了很多。
老王仍旧在佝偻着身体艰难的走着,眼看着走到我家门前,我父亲也以平常的语气在互相的谦虚中把他带进了家里,老王身上的酒味特别的浓。由于年老的母亲身体欠妥,和他的孩子也到说媒娶媳妇的年龄,还是在买好车票足足等待二十天后回到家过年,这么长的等待是相当折磨人的意志的。
在我们家坐下喝点开水后,就打开了话匣子,好象生活对他特别的不公,一直在抱怨着。等待回家的历程,回家四个人的车费相当于他们夫妻俩一个月的工资等等,埋怨后还是很庆幸他们能够回来,因为家乡就是在给予繁衍后代的希望,但希望的力量也必定在一番交锋挣扎中大打折扣。于是在说到他孩子说媒的问题上笑了一下,这笑的形状在黄中略泛黑的,铺满皱纹的脸上看起来并不亚于哭着时候的痛苦。
老王点燃顺手掏了两支三圆的渡江烟,黄色的烟盒上仍旧印着解放军挥师渡江战役的图案,但在图案上面多了红三环的商标,最底下的两个圈中写着似乎怅然若失的渡江字样,给人一种画地为牢的感觉。随着噗嗤噗嗤的火机的响声,房间里充斥着劣质烟的味道,裹挟着老王身上的酒味,空气的混浊似乎可以想象。昨天在经媒人的介绍下,他的儿子开始了第六次对象,接触后孩子的满意也就是默许了推动今天上午上午女方的相家,按照我们那里的风俗,陪着女方来的近亲应该是酒桌上的能人,在媒人的鼓励或者说是怂恿下开始了包办婚姻的谈判。女方代表要求房子是新建的,也就是说老王去年为孩子结婚新建的两层村式楼房被否定,原因是楼房因为占用耕地离村子太远,风水还不好,可能是因为女孩在杭州打工,接触的东西比较的新颖,所以接谈判代表的嘴要求把村子里的旧房子翻盖成新颖的两层楼房。房子的谈判在胶着时,又磋商起下礼的问题。
根据我们那里的风俗,婚姻中下礼的地位和住房同样的重要。女方代表要求第一次下礼要置办多少多少东西,在结婚前,最后一次下礼的同时,千万要把红包弄点沉点。老王在说礼钱的同时,把我们村的礼钱历史盘点了一遍:在文革中只要十元钱,土地包产到户后,增加的步伐甚至超过当前的股票市场,最近两年一路飚升到一万六千六百六。老王出去的这六年里,因为去年的盖楼,家里的钱基本被掏空,可想而知,在酒桌上他那不娴熟的谈判技巧男女两方的路线不同而更加的窘迫,回忆到这里,我想起了今天在看的获得茅盾文学奖的将军吟里一句话:路线斗争是触及灵魂的斗争。
老王忽地站起来,摊开两手,用委屈而又有力的语气说:就是把我卖了也弄不出这么多钱啊,这结婚不是要人的命嘛。说完思索了一会,语气委婉了很多说:孩子中意做老的就是在难也得去忙啊。
天黑了下来,预示着又是吃饭的时候。在我父亲的执意强留下,家里响起了划拳,插科打郓,劝酒的混合声音。不知道这声音是否能够掩盖住老王心里的焦灼与失落,不知道晚上某点在回家的路上能否深深的感触古道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