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首叫《母亲》的歌，让我每次听到都非常地感动：“你入学的新书包，有人给你拿；你雨中的花折伞，有人给你打；你回到那家里边，有人沏热茶；你露出那笑容时，有人乐开花；你委屈的泪花，有人给你擦；你躺在那病床上，有人掉眼泪；这个人就是娘，这个人就是妈，这个人给了我生命，给我一个家……”。
   我们再来看一下，另一个让我们感到十分惊恐又非常意外的镜头：深夜里，28岁的女儿熟睡着，她的亲生母亲举起菜刀，死命地往女儿的头上、脸上和身上砍着，砍了二十多刀；母亲还不肯罢休，又端起开水，倒在女儿的身上。女儿从睡梦中惊醒了，她拼命地反抗着，母亲又拿起毛巾，去捂女儿的口鼻。
   歌里唱着的慈母和对女儿行凶的毒母，反差太大了，我们很难把这两种母亲联系起来；然而，事实却是：这个毒母，原来也是一位非常疼爱女儿的慈母，街坊邻居和这位母亲的丈夫，都这么说。
   你又要想了，这是个继母吧？我们听到过很多狠心的继母的故事，比如《白雪公主》、《小白菜》等。可是，亲生母亲亲手杀害亲生的女儿，这就会让我们感到不正常了，会让我们首先想到的，是“虎毒不食子”这句老话用不上了；其后，我们也会想得更多：不是气极了，不是伤透了，不是恨傻了，不是急疯了，亲生母亲怎么会对自己的女儿下这样的毒手呢？太歹毒了，太不可思议了。然而，只要我们看一下这个母亲曾经受到过的伤害，和她为了减轻自己的伤害，而把全部心思放在女儿身上的移情，我们就会想到：这个母亲是狠，但是，是谁让她变得那么狠的呢？这个母亲是毒，是谁把她变得如此毒的呢？
    这个故事里，涉及到母女两个女人，非常巧，这两个女人是两种典型的女人：母亲，是那种心里有太多的苦说不出，积怨太深，最终导致大爆发的典型；女儿，是那种长成熟之后，不顾一切地痴爱男人的典型。两种女人的典型，一个中年的妇人，一个年轻的女子，就这样一起走进了我们的视线。也因此，她们的故事很有嚼头，能吃出味道来，我们就会更深更透地了解这两种女人的心理和行为依据了。而导致这两个女人一疯一残的，不是别人，也完全不能忽视了这两个女人背后的一个男人，那就是这家的男主人，这个疯女人的丈夫，和那个痴女人的父亲。
    三十多年前，在我们国家那个让十届毕业生到农村的广阔天地里去作为的年代里，孙女士和她的丈夫秦先生，从繁华的大上海去了边远偏僻的农村。他们原本就是同学，又一起到了一个举目无亲的陌生环境里，为了情感的慰藉，他们相恋了；终于，他们熬到了大返城时刻的到来，都回到了上海，也就顺理成章地结了婚，有了他们的宝贝女儿娟娟。
     人们在判断夫妻感情的时候，经常会说：某男和某女有着同甘共苦的经历，他们是自由恋爱认识的，仿佛有了这两点，夫妻感情就不会差了。其实，这种判断把人们复杂的感情看得太简单了。在那个自己并不情愿呆着的艰难的环境里，很多当年的知青，都有过说不清、道不明的恋爱和莫名其妙的婚姻。这种关系很难说有多重的情在里头，有多深的爱在里头，反正有个人牵挂着，比一个人单飞着，感觉要甜蜜和温暖得多。
    孙女士和秦先生如愿以偿地回到了故乡上海，结婚生女，又很快地在他们所居住的闸北区的棚户房改造中，住进了煤卫独用、宽敞明亮的新工房。邻居们说起这家人家时说：娟娟长得很漂亮，白白的皮肤、高高的个子，这一点像她爸爸。也许是女人对她的第一个男人的迷恋，也许是秦先生的英俊，孙女士很爱她的丈夫；但很可惜，她却没有得到丈夫同样程度的的爱。
    一个女人如果只是从丈夫那里得到了金子、房子和车子，而不能同时得到丈夫的情和爱的话，那些单纯的物质享受，就会大打折扣的；而如果同时也拥有了丈夫的情爱和完美的性爱的话，这些财富就会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红楼梦》里，贾宝玉有一句名言：女人是水做的。这话说的很对，但没有说下去。正因为女人是水做的，女人才缺不了水，缺不了丈夫的情之水和爱之水；没有这两股水的滋润，原本再漂亮的女人，也会很快地枯萎。而一个本身可能长得并不特别漂亮的女人，却会在丈夫给予的充沛的情与爱之水的滋润下，越发地鲜活起来和美艳起来。因此，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了：男人的爱，才是女人最好的滋补品！人们喜欢把女人比做花，大家都知道，花最爱的是水，我们常说：给花浇水，这样，花才能长得俏、长得艳。很遗憾，许多男人看到了花，只想采花，而不想浇花；这让许多的女人花，过早地枯萎了，过早地凋零了。
    婚后不久，邻居们都能听到，他们这对夫妻经常吵架。孙女士说：秦先生不太顾家，家里什么事都不管；秦先生说，孙女士脾气暴躁，经常莫名其妙地和他吵闹，让他难以忍受。从我的观察：男人不太顾家，谈不上是多大的缺点，事业心强的男人往往都如此；而女人莫名其妙的怒火，则往往来自于丈夫对她的冷漠和漠不关心。女人说男人不顾家，那是很容易说出口的理由，家是个抽象的概念，具体的，是家中的人；孙女士没有说出来的，我想更多的，是秦先生没有注意到家中的妻子和妻子对他这个男人的需要以及渴望吧？这种情况，才是女人似乎是在无缘无故地发火的根本原因。女性在渴望情和性的时候，很少有直接对丈夫说出来的，她希望在她做出淡然的时候，丈夫就能自然地表示出对她的浓烈来；这样，妻子才会觉得丈夫真正地疼爱她，也因此，她会在精神上会得到莫大地安慰。而当妻子的渴望没有引起丈夫的注意，甚至在很长的时间里，丈夫都没有对她动情的时候，妻子的这种等待就会由于遥遥无期和欲罢不能，而让妻子变得焦灼不安和心烦意乱的。这种感觉时间长了，积累多了，就会压抑不住，就会借着某些看来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的由头，发作出来。男人可能是不明白，也可能会是装作不明白；而这样的女人，往往又很爱她们的丈夫，不爱，倒简单了，不爱的人，不来爱自己，也就不会有什么难受的了。就这样，一个想要，想要的很多，而另一个却不给，就是给，也给的很少。于是，那种在情感上最矛盾的现象就出现了：一个在水里，一个在火里。
    终于，孙女士的耐性越来越差了，也吵闹地越来越凶了，而秦先生也越来越不能忍受妻子的无理取闹了。两人也曾经说到过离婚，可结果没有进行下去。原因不难理解：孙女士的吵，是想得到的吵，如果离了，就彻底得不到了，这就有违她还想要秦先生的初衷了；秦先生也没有坚持离婚，因为他之所以不愿亲近孙女士，并非是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女人千万不要认为：男人在家里的冷落，就一定有外面的热情。如果秦先生在外面另有什么女人的话，他就不会和妻子分居十三年，而不急着去办离婚手续了。
    孙女士从来也没有看透过秦先生，秦先生也没有理解或是不想去理解孙女士，这种矛盾和痛苦，终于让秦先生受不了了。1995年，秦先生的父亲中风住院了，秦先生终于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以要照顾病中的父亲为由，搬到父母家里去住了；直到现在，他也没有住回自己的家。我们至今并没有完全搞清楚，秦先生为什么要那么冷落孙女士呢？他是只冷落孙女士，还是对其他女性也没有太多的热情呢？
    孙女士原先在小区里对邻居们还挺热情，见了面就打招呼；可是，1995年，秦先生搬出去之后，孙女士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见了谁都对人家不理不睬的。这种现象更说明了孙女士对秦先生的欲爱不能转成恨了；如果孙女士本身就不爱秦先生，那么，秦先生搬出去住，她不会太在意，也不会太难受的。
    就像我刚刚写的那篇《女人的三大伤心事》的文章中所说的那样：女人在青春已过，和倍受丈夫冷落之后，往往会采取移情的方式，把心思全部放在孩子身上。孙女士正是这样的。孩子读书的时候，她早上送、晚上接的，为了孩子，她不顾一切了。这一来，是因为这个孩子是她心爱的男人和她生的，她越爱这个男人，就越爱这个男人给她的孩子；这二来，是因为这样的情感投入，才能让她少去想其它的事情，也才能让她心里更踏实些。然而，这样做的女人，却极有可能为自己设下人生第三道伤心的坎。因为，孩子早晚都是要长大的，长大了，就要有他自己的生活，有他自己的感情生活和他自己的家；到了那个时候，母亲就会深刻地体会到，她的感情投入的第二次失落了。
    女儿娟娟读书很努力，人也很聪明，在母亲的期待下，她考上了上海一所非常好的大学－上海财经大学。毕业后，她也很快就有了一份既稳定又收入丰厚的工作。按理说，这时候，母亲应该很欣慰了吧。很可惜，这个母亲在她应该多学些知识的年龄去种地了，她学到的知识太少了，少得连自己作为女人应该知道的东西都忽视了。母亲能感觉到自己对丈夫那种痴迷的爱，但是，她又不愿承认同样是女人的女儿，也会去痴爱一个男人。很多女人做了母亲之后，就忘了自己过来时候的感觉了，只想让女儿成为一个争气的符号，而不愿把女儿看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特别是女儿大了，母亲还认为女儿是个小姑娘。
    不管孙女士多么渴望女儿永远是个小姑娘，女儿娟娟都不可避免地长成了28岁的大姑娘了。孙女士太理想化了，她难道不知道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早就有了情思了吗？在女孩子大学毕业之后，如果母亲怕女儿将来找了不中意的人，就可以给她介绍对象了；本身就需要，有了父母也中意的张三，感情有了着落，不就没有父母不喜欢的李四的麻烦了么。这个浅显的道理，一些身为女人的母亲，怎么就是想不明白呢？女儿表面上可能是不露声色的，但是，心里不可能是波澜不惊的，就是那句话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孙女士不懂这些，很可惜，她那28岁，才貌双全，又有着良好职业的白领女儿，爱上了一个有家庭的中年男人。孙女士知道之后，气极了，她不明白：女儿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会去喜欢一个有家的男人呢？女儿放着正头夫妻不想做，为什么偏要去做人家的情人呢？孙女士快要疯了：一向爱面子的她，绝不能忍受女儿在街坊邻居面前，给她带来的这个婚外情人的耻辱了！
    不管孙女士怎么劝，怎么吵，怎么骂，怎么求，娟娟一点儿都不为所动。我们这个在《梁祝》文化里浸了太久的社会，有些人怎么就是想不明白呢？梁山伯家境贫寒，祝英台却生长在一个有着亭台楼阁的花园式庄园的人家里，可结果呢？祝员外不管怎么求、怎么骂，起作用了吗？有人没看透这个故事，认为梁山伯虽说家境平常，可本人有才有貌的，所以，祝英台才会爱上他，矢志不移的。完全错了，《梁祝》的启示在于：一个人如果真正爱上了，他都会认为那个人是天下最完美的人，是最难得的人，是无可替代的人；男女都有，一旦爱上了，愿意为了对方去死。死都不怕的人，会怕让父母不高兴吗？会怕和父母断绝关系吗？所以，聪明的父母，看着自己不喜欢的儿女的恋人，说说就是了，听不听就不是父母能左右的了。可惜孙女士没想明白。
    本来孙女士就对这个女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去年底，12月29日发生的一件事，更是让孙女士几乎要崩溃了。那天晚上，娟娟的情人找上门来了，一进门他就大喊大叫的，喊秦先生的名字，喊孙女士的名字，还嚷嚷着说娟娟骗了他，说娟娟和他在一起是为了骗吃骗喝；吵闹的邻居们都来看热闹了，孙女士觉得太伤面子了。她无论怎么制止，都无济于事；不得已，她打了110报警，警方来了，才制止住了女儿男友的吵闹。这个男人终于走了，孙女士又一次给娟娟谈到了这件事，她坚决要求女儿和这个有家庭的男人断绝来往，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已经闹到这种满城风雨的程度了，已经让街坊邻居们都看了场大笑话了，她那在别的事情上都显得很温顺、也很听话的女儿，这时候像是变了一个人，孙女士完全不认识了。她不管怎么劝、怎么说，娟娟还是那句话：不想和他断。孙女士更不明白了。
   在我看来，像娟娟这样痴情的人会认为：对方的吵闹，表面上看起来是粗俗了点，但是，从中也能看出，对方是多么地爱自己；他是怕失去自己，才吵上门来的，才不顾一切的，才表现出那种失去理智的冲动来的。这不但不会让娟娟感到恨，相反，她会觉得这个男人太爱她了！他离不了自己，自己只是说了或做了让他感到要离开的什么，他就变成了这样。就像是《红楼梦》里，紫鹃用黛玉要回家乡的话去试宝玉，宝玉听了后人痴了的道理一样。黛玉知道后，虽然落了泪，心里却温暖了许多。女人的试探常有，试出了男人的疯狂后，女人是不会真不高兴的，她会从反面去理解，这个男人是多么地爱她呀！我们再想想电视连续剧《金婚》吧，这户人家的大女儿，不是也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吗？尽管那个男人开始极力地骗她，后来，母亲揭穿了这个男人的谎言，女儿知道了情人原来是有家室的，她离开他了吗？伤心过后，她对母亲说：我离不开他。我们在看电视剧的时候，很容易看明白；为什么到了自己家里，就不明白了呢？
    孙女士看怎么说都没有用，她急了，她给女儿跪了下来，她求女儿：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不会有幸福的，将来他会伤害你的，和他断了吧！可是，没有任何用。接下来的日子，她们母女就尽是避免谈这个话题了。日子到了今年的1月8号，这天晚上，那个男的又给娟娟打电话了，孙女士一听到电话里那个男人的声音，就本能地紧张起来了，她让女儿接了电话，她本想看到女儿的冷漠言语的，可结果，她看到的却是女儿柔情蜜意的表现。她明白，她的所有说和做，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女儿完全没有理解她是怎么样熬着日子生活的，她是怎么样倾尽全力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女儿的身上的，女儿太不给她争气了！女儿放下电话，母亲忍不住又和女儿说起这件事来了，女儿还是一样地坚决，义无反顾。孙女士说尽了所有她认为最能打动女儿的话，而那些话她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女儿也早就听够了。女儿去睡了，孙女士毫无睡意，她呆坐了很长时间，最后动了一个念头：与其让别人来伤害我的女儿，还不如我和女儿一起死了算了。想到这里，她举起了菜刀，也就开始了本文前面所说的那疯狂的举动。
    孙女士又砍又烫又捂，并没有使女儿死亡，女儿挣扎着爬了起来，打电话报了警；警方赶到了，也很快将娟娟送到医院去抢救，同时，通知秦先生赶快去医院。秦先生太意外了，他知道孙女士一向非常疼爱女儿的，她不知道孙女士怎么一下子变得那么疯狂了。警方也很快地在这个居民小区附近的一条小河边，找到了准备寻短见的孙女士。娟娟经过医院的抢救，拣回了一条命，可是，她已经面目全非了。孙女士被警方逮捕了，到案后，她听说女儿没有死，自责地说：我毁了她的一生!她说起其它事情脑子都很清楚，唯独说起那天晚上的事情时，词不达意的。司法鉴定，孙女士有精神障碍；也因此，她会得到从轻的法律制裁。
    这个案子的罪魁祸首似乎只是孙女士一个人，是她的心理失衡和她的疯狂，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然而，一向关注情感问题的我，却不认为这是孙女士一个人的错。孙女士在年轻的时候，在恋爱的时候，她不会是那个脾气暴躁，老是喜欢吵吵闹闹的样子吧？如果当初她就是那样，秦先生也不会和她结婚了吧？是谁把孙女士变成了一个心烦意乱的女人了呢？变成了一个喜怒无常的女人了呢？我认为，导致孙女士变得不可理喻的正是秦先生。从1995年起至今的13年时间里，在没有离婚的情况下，秦先生躲出去完全不尽父亲和丈夫的义务，他有没有想过，这样做很残酷吗？生了女儿却不照顾女儿，是做父亲的残酷；娶了老婆，却又不愿给老婆正常的情爱和性爱，是做丈夫的残酷。孙女士不是由于忍受着心理的极度痛苦和性爱的难言之隐，她能变得脾气那么怪，行为那么异常吗？
    所以，我们在为这个原来的慈母变得疯狂而惊恐不已的时候，我们应该想到两个问题：一是，做母亲的，怎么去理解和接受女儿的恋情？二是，做丈夫的，怎么才能让妻子得到应有的情爱和性爱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