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外行医
郭宝昌
【背景】本文节选自电视剧本《大宅门》（郭宝昌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6集，标题是编者加的。52集电视剧本《大宅门》创作于1996年，前40集已拍成同名电视连续剧，并在中央电视台播出。剧本以现代中国为舞台，以民族产业为背景，以一个家族的兴衰为主线，表现了众多鲜活的生命之间的情感纠葛、性格碰撞和价值冲突。有人称之为“现代版《红楼梦》”，也有人称之为“都市版《白鹿原》”。
【作者】郭宝昌，电影导演，剧作家。原名李保常。1940年8月生于北京。1965年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曾任广西电影制片厂和深圳影业公司导演，先后导演过电影《神女峰的迷雾》《联手警探》《雾界》《特区移民》和电视剧《淮阴侯韩信》《剑客春秋》《没有终点的跑道》《大老板程长庚》《日落紫禁城》《大宅门》等。著有长篇小说《大宅门》《宅门逆子──走出“宅门”的爷》和电视剧本《大宅门》。
1．
［安福与白文氏正在谈话1。1．1．白宅敞厅
安 王爷实实在在挺后悔的2。王爷说，这事儿他也闹不明白了，究竟七错八错，错到哪儿了。
文 要说错，先得说你们王爷的不是。
安 （顺从）是是！
文 二爷号出了喜脉3，可他并不知道你们大格格的底细4，何至于就杀了马，砸了车？
安 是是，太莽撞了。
文 要说我们老爷子也有不是5，把事情讲明白就行了，结果弄得你们家破人走，搁着谁也忍不下这口气。
安 二奶奶说的是，要都这么想，就没这些烂事儿了。
文 我总觉得：一个人，一个家立在这世上，谁也离不开谁。这不，你们府上又用得着我们大爷了6。
［安福只有不住地点头。
文 大爷一辈子就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倒落了个秋后问斩……即便这样，我去求大爷，大爷也不会不答应。
安 （忙站起）那我这先谢谢您了。老福晋病得不轻7，她就认准大爷了……
［这时，厅外传来一声大叫：“安福！”接着人声嘈杂，厅外拥来了秉宽、狗宝、胡加力、陈三儿等一大群仆人和孩子8。白颖宇是打头的9，他冲进来指着安福打骂。
宇 安福，你个狗娘养的！你们害得我们家破人亡……还腆着脸来求我们大爷看病？
安 （吓坏了）三爷、三爷……
文 （忙上前拦着）老三，有话好好说。
宇 （更火了）我没你那么好说话！安福，你给我滚出去！
安 （可怜巴巴）二奶奶，您瞧……
文 老三，不许这么无礼！这事儿，我知道该怎么办！
宇 （看都不看白文氏一眼）安福，你滚不滚？
文 （急了）老三，回屋里去！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
宇 （大怒，声嘶力竭）白文氏，你少来这一套！
［白文氏愣了，没想到白颖宇会当众犯浑。
宇 少跟我摆你那副当家的样儿！你当不了我三爷的家！（转头对安福大吼）你还叫我动手啊？滚！
安 （委曲求全）三爷，你听我说，我们是有不对的地方……
宇 （上前搡安福）少啰嗦吧，你！
文 老三，不许动手！（对安福）安总管，走，到我院里去。
宇 （满身颤抖着怒吼）秉宽！去！把他的车砸喽！把他的马给我宰喽！
［秉宽等人大声应和，纷纷四下寻找能砸车的工具──门闩、铁棍、菜刀、斧头……喊着：“砸王八蛋！”“今儿个大报仇哇！”其中，白景琦也抄起一根木棍10，兴奋地转来转去，嘴里吆喝着：“砸车了嘿！砸车了嘿！”
［白文氏和安福从敞厅里冲出，在人群后面高喊：“站住！站住！”白文氏不顾一切地冲到秉宽前面护住了车。
文 （嗔怒地看着众人）干什么？都给我回去！
宇 （站在台阶上去大叫）甭听她的，砸！
文 （厉声）谁敢砸！
［跃跃欲试的秉宽等人放下了手。
安 （走到白文氏跟前，歉意）二奶奶，真对不起，给您惹事儿了。
宇 （从台阶上冲下，从一个仆役手中抢过斧头，冲向马车）我就敢砸！我他妈就敢砸！
文 （上前一步拦在白颖宇面前）老三，你今儿要想砸车，你先砸我！
［白颖宇愣住了。安福为之一震。秉宽等人担心地看着。白景琦还举着棍子。
琦 妈，砸不砸？
［白文氏突然扬手狠狠地抽了白景琦一个耳刮子。白景琦冷不防摔了出去，倒在地上。
文 滚回去！
［白景琦连滚带爬跑到大门口台阶上，回头愣愣地看他妈，不知道为什么挨了打。
宇 （痛心疾首）二嫂，大哥秋后就要问斩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大嫂自尽了，你知道不知道？这都是谁弄的？都是他妈詹王府！二嫂，这深仇大恨你全都不放在心上吗？（声泪俱下）他们害死了咱们全家，你怎么还护着他们呀！（掩面痛哭）
［人群又开始向前涌动。
文 （对安福）安总管，你还不快走！
安 是，是！（转身拉马，慌忙驶去）
［白文氏痛苦地看着正在哭泣的白颖宇。人群呆立着，都没有动，只有白景琦跑下台阶，从地下捡起一块小砖头，向安福的马车掷去。
2．詹王府正厅
［詹王爷低头沉思。詹瑜在侧11。
安 （心有余悸）您没瞧那阵式——我今儿差点儿回不来了。
詹 没想到白家出了这么个女人！
安 现在，白家就是二奶奶当家，他们老爷子身子骨不行了。
詹 （喃喃自语）通情达理，以德报怨，可敬啊！有这么个人，白家就不会完。
瑜 老福晋刚刚醒过来，得赶快请大夫。
安 您看，这事儿怎么办呢？
詹 （站起身）再去！（走到詹瑜面前）你去，再去白家！不管人家说什么，你全听着。告诉二奶奶：就说宫里边儿我都疏通好了，刑部大狱也打了招呼……今儿天一黑，就可以把大爷从狱里接出来。
瑜 （面露难色）可万一，他们家的老爷子要是不答应呢？
詹 有了这位二奶奶，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3．白宅
［白萌堂在自己的卧室里靠枕躺着，白文氏、白颖轩、白颖宇站在床前。
堂 那你说，怎么好？
文 只要他们有办法把大爷接出大狱，就给他们看病。
宇 凭什么？除非他们想办法把我大哥的斩监候给赦了12！
堂 大白天说梦话，赦不了喽！
宇 （理直气壮）那他们老福晋也甭想活，病死活该！
文 一码是一码，趁人之危的事，不能做。
堂 二奶奶说得对！治病救命是咱们这行的根本。不管有什么冤仇，也不能见死不救。告诉老大——答应他们，就说是我说的！
宇 （不服气，哀求）爸，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大哥大嫂死得冤，这仇就这么了了？
堂 （沉着脸）先给他们治病。等把病治好，再报仇也不晚！
［听见老爷子的话，白颖宇、白文氏、白颖轩都吃了一惊。
胡 二奶奶，詹王府又来人了。
堂 去吧！按刚才说的办！
［白文氏、白颖轩赶忙退出。白颖宇刚要走，被白萌堂叫住了。
堂 给我坐着，我有话说！你敢不听二奶奶的？当着外人的面儿，给她下不了台？她连我的家都能当，怎么当不了你的家？狂的你！
［老爷子教训白颖宇的时候，白宅敞厅里詹瑜对白文氏执礼甚恭。
瑜 王爷还一个劲儿地夸您。
文 这倒不必。王爷以后再遇到什么事，先设身处地地替对家想想，就行了。我们老爷子发话了：只要你们能把大爷从大狱里接出来，大爷一定过去给老福晋看病。
瑜 （站起来）谢谢白老爷和二奶奶！狱里的事，上下都疏通好了，天一黑就能接出来，天亮以前送回大狱就成。
文 詹大爷，“人心换人心，八两换半斤”13──我只求一件事儿。
瑜 （担心）您说，您说。
文 秋后问斩，已经无可更改了，我们也不为难你们。我只想叫大爷临死前再见见家里的人——今儿夜里，我要把全家大小带到你们王府门口，跟我们大爷见最后一面。请跟押车的打个招呼。
瑜 （松了一大口气）行！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4．大狱囚室
［白颖园和白文氏隔着栅栏站着。
文 这是老爷子的意思。
园 （木然）那就去吧！咱们是干这个的，治病救人嘛！
文 我只知道这事挺难为大哥的，给仇家治病……
园 （打断白文氏）别说这个。多积点德，到了阴间，我少受点儿罪。
文 （叹口气）大哥，我和詹家说好了：今儿夜里，我带着一家老小到詹王府门口；等你看病出来，都见上一面。
园 （抬起无神的双眼，神情淡漠）不必了吧！何必呢，弄得怪难受的。
文 见个面儿吧！怕以后……（说不下去了）
园 就叫我们大房头儿的来吧，看看老婆、孩子就行了；别惊动别的房头儿了14。
文 （吞吞吐吐）大哥……我今儿个……不得不跟你说……本想瞒你，可事到如今……大哥，你问了斩监候那天……大嫂她……15
园 （惊慌）怎么了？
文 她自尽了……
［白颖园两眼抬起望着空中，目光更呆滞了，竟慢慢地在原地转了个圈，不知在找什么。然后，慢慢走到墙根儿坐到地上，两手抱住头，一动不动了。
文 （焦急）大哥！大哥！
［白颖园一动不动。这时严爷走了过来16，轻轻拉了一下白文氏。
严 二奶奶！你来。
［严爷把二奶奶引到牢头房，朱顺正在那儿等着她17。
朱 （声音极低）二奶奶，我有个主意：今儿夜里，大爷出了大狱，就别让他回来了。
文 那怎么办得到？
朱 我和严爷商量好了——兵马司狱里刚死了一个姓韩的死囚。验过尸，拉出来，还没埋呢！我给压下了，没往上报……
［白文氏惊奇而紧张地听着。
朱 ……大爷只要从王府一出来，咱们就抽梁换拄……把姓韩的尸首弄到这来！
严 验尸的是我徒弟，不会出错。
朱 明儿一早，神不知鬼不觉，一埋就完了。
文 （担心）那韩家的人会不会找来？
朱 韩家就剩一老太太。儿子犯的杀人罪，把县太爷的儿子捅死了；老太太，连问都不敢问。
文 这保险么？
严 保险不保险的，是个路啊！
朱 总比在大狱里等死强吧！
严 就算抓住了，也是个死，反正是死！万一跑出去，不是拣条命吗？
文 （紧张得脑子一片空白）可真要是出事了……不行，我得跟老爷子商量一下。
朱 跟谁都不能商量，府里不就是您当家吗？您就做主吧！
严 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天知，地知，咱们仨人儿知。走了风声，我们哥俩都得满门抄斩。
文 （不知说什么好）你们担这么大风险，可太叫我……
朱 您甭说客气话！大爷救过我妈一命，这回我总算能把这条命还给他了。我就图个心里踏实。
文 说实在的，我害怕：大爷反正是个死了，可你们二位……
严 没功夫扯了，还有好些事儿要办呢！您得给我一套大爷的衣裳帽子，多预备点儿银子给大爷带上。使的用的东西，越少越好。
朱 大爷只能隐姓埋名、远走高飞了，好人到哪儿都有人帮。千万不要走漏了消息！
文 除了我，决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严 今儿晚上，不是你们家的人都来看大爷吗？那更好了，趁乱把东西给他；底下，就是我们哥俩的事了。
文 （满心感激）不管这事儿办得成不成，二位这份情意，白家永远不忘！
朱 老说这个就没劲了！我们是粗人，知恩不报，那是畜牲。我得赶紧先给大爷找个落脚的地方。
7．詹王府大门口
［黑夜里，詹王府外，几个兵勇走来走去。门开了，詹王爷、詹瑜、车老四、安福走了出来18，兵勇们立时站好了。
安 （指着远处）白家的人来了！
［三辆马车驶过来，在街对面停下。白文氏、白颖宇、白颖轩等人鸦雀无声地下了车。白家老小在詹王府大门外空地上站了一大片。
［詹王爷面无表情地望着白家的人，默然不动。安福等人偷看了一下王爷，也没敢动。
宇 （压抑着，低声）我宰了这帮王八蛋！
［人群有些骚动。
文 （低喝）老三！（拉着玉芬、景怡等孩子们19）你们几个到前边儿来。
［远处传来马蹄声。
胡 来了！
［众人扭头望去。严爷赶着马车驶来，轿帘封得严严实实。把车停在王府门口，严爷下了车。詹王爷等人下了台阶，走到车前。
严 （凶巴巴地掀开轿帘）下来吧！
［白颖园走下车。
詹 白大爷，请，请，请！
园 （拱了拱手）王爷请！
宇 （大喊）大哥——
［白颖园猛地回头，百感交集地望着家里的人。
［白家的人向前涌动。
文 别动！
［大家停住了。白颖园默默地看着大家。詹王爷担心地看着严爷。
严 （不客气）快走！快走！
詹 （伸手一让）请，请！
［白颖园毅然地转身向大门口走去。
怡 （小声喊着）爸爸！爸爸！
文 （对几个孩子）别急。等爸爸出来再说，啊？
［王府大门紧紧闭上。
［詹王爷第一个趋步来到老福晋床前。
詹 额娘，白家大爷来了！
老 是么？白家大爷来了？（伸出自己的手）
［詹王爷赶忙闪到一边，白颖园凑近前来，握住老福晋的手放在了脉枕上，坐了下来。
园 老太太，我来了。（开始号脉）
老 怎么老不见你来啊？
园 啊，我……太忙。
老 别累着。身子还好？
园 （应付着）好，好。
老 你看我，不行了，老了。人一老，就不行了。年轻的时候，人找毛病；人一老，毛病找人了。
园 您硬硬朗朗的，能活一百岁。
老 你多大岁数了？有四十了吧？
园 奔五十的人了。
老 我怎么看你都有白头发了，是不是？
园 一脑袋白头发了。
老 操心累的，累的！家里人都好？
园 好。
老 二奶奶好？
园 好。
老 告诉她，我想她了。上回还送我一对簪子，饭也没吃成。叫她来玩。
园 是。
老 大奶奶好？
园 （突然哽住了）大奶奶……大奶奶……
[詹王爷顿时紧张起来，死盯着白颖园。
[白颖园的眼里立即涌上泪水，他强忍着。
园 大奶奶……挺好的。
詹 （忙接上话）额娘，还是少说几句话吧，话多了伤神。您闭上眼睛歇会儿，养养神。
老 没事儿。白大爷一来，我这病就好了一半，是不是白大爷？
园 （胡乱应着）是，是！
老 白大爷，我就信得过你。咱们有缘，看病讲究的是医缘。
园 是，是！有缘，有缘！（站起身来）
瑜 （忙不迭地让着）请白大爷到外边用茶！
园 （向老福晋躬了躬身）您请歇着吧！
老 您看，怎么样啊？
园 挺好的，没事儿。
老 您说没事，我心里就踏实了。
园 您歇着吧！
老 快去把那“玫瑰白糖雪梨膏”拿来，请大爷尝尝。
瑜 （忙把白颖园往外让）请请！
[外屋书案上摆好了纸笔。丫头把“雪梨膏”捧来也放到了桌上20。
詹 （让座）白大爷，喝口茶，歇歇，再开方子。
园 （没有坐）不必了。
詹 （一愣，不知是不必喝茶，还是不必开方）那就……先开方子？
园 （低下头）不必了。
詹 （明白了，惊愕）您的意思是？……
[白颖园走到书案前挥毫书写。詹王爷走到书案前一看，纸上有四个字：“带病延年”。
詹 （抬头大惊）这是什么意思？
园 老福晋的病，无药可治。
詹 那也总得治啊！
园 说句不该说的话，老太太熬得过今年冬天，也熬不过明年春天。
詹 （震惊）请您来，就是为了想想办法嘛！
园 无能为力……（转向门口）严爷！
严 （正站在门口外边）怎么了？
园 送我回大狱。
詹 （登时拉下了脸）白大爷，您这不是有意推托吧？我们可是诚心诚意请您来的。
园 我也是诚心诚意来看病的。我已经是要死的人了，若不诚心诚意，何必从大狱里出来惹这个事儿呢？（说着走向门口）
詹 白爷！
［白颖园转身看着詹王爷。
詹 （急步走到白颖园面前）咱们两家积怨已深，可这里没老福晋什么事儿！您不能冲着老福晋来啊！
园 （也拉下了脸）王爷，您这叫什么话？我不是关少沂21！他老婆摔死了孩子，倒冲着我来！治病救人是我的根本，也是我们白家的祖训……您要不信，可以把京城的名医全都请来。要是我的脉号错了，您再斩我三回，我都没二话！
［詹王爷怒冲冲地望着白颖园，刚要发作，见一个丫头走到跟前。
丫 王爷，老福晋问，外边吵吵什么呢！
詹 （梦醒之后，气哼哼地喊）送客！
严 （对白颖园刚才一番话，颇有钦佩之情。此时，装作不耐烦）行了，行了，走吧！
园 告辞了，王爷！千万别招老太太生气。老太太想吃点什么，就让她吃，不必再忌口了22！（转身同严爷离去）
［詹王爷走到书案前，看着白颖园写的字；突然，抓起字纸，三把两把扯碎，扔到地上。
［詹王府大门开启了，严爷押着白颖园走出来，詹瑜等人也出来了。
芬 爸出来了！
［严爷带着白颖园来到门前的车旁，然后，冲街对面招了招手。白文氏赶忙带着孩子们走了过来，大人们也跟了过来。
严 （制止）行了，行了，别往前来了。有话快说，该走了啊！
［大人们站住了。詹瑜等人在台阶上看着。
［白文氏把大包袱递给白颖园。
园 怎么这么多东西？
文 （忙招呼孩子们）景怡！
怡 爸，你看我写的大字！
［白颖园手抖抖地接过大字纸，玉芬顿时哭了，孩子们一下全哭了。
文 （厉声）不许哭！
［孩子们忍住哭，泪汪汪地望着爸爸。这时，白景琦挤到了前面。
琦 大爷，大爷，我在这儿哪！
园 （泪眼花花）好孩子，好孩子。
严 （机警地来回看着詹瑜和白文氏）快点，快点！有要紧的话赶快说，别扯闲儿！
［詹瑜等人不忍心地看着。
［白颖宇、白颖轩伤心地叫着“大哥──”，白颖园抬头看看他们点点头，又忙低下头；两手哆哆嗦嗦地借着王府门口照过来的一点光亮，看着孩子写的大字。
园 （带着哭音）写得好……有长进。
［白文氏看了一眼严爷。
严 （大喝一声）该走了啊！（走向王府门口，面对正在伤情的詹瑜等人）诸位，请回吧！我这就带他回去了。请回禀王爷一声……以后，有什么事要我效力，尽管吩咐就是了……
［在严爷与詹瑜等人啰嗦的时候。白文氏突然靠近白颖园，把嘴凑到他的耳边上。
文 （低声而快速）严爷和朱顺要救你出去，你听他们的！
［白颖园惊愕而又茫然地看着白文氏。
［大门口台阶上下，严爷他们的对话还没扯完。
瑜 严爷辛苦！
严 给王爷效力是应当的。
文 （不容白颖园问话，对孩子们）快给爸爸磕个头，咱们回去了。
［孩子们都跪下了。
严 （走回来）行了，行了，不早了。看两眼就行了，退后，退后！
［孩子们从地上站起来，白文氏忙拉孩子向后，大人们也向后退。只有白颖园不动，他困惑地望着白文氏和严爷。
严 （把包袱往车里一扔，厉声对白颖园）磨蹭什么？上车！
［白颖园望着凶巴巴的严爷，满脸疑惑地上了车。
［马车走了，孩子们又哭了起来，白颖宇大声叫着“大哥”，喊声在空旷的大街上回荡……
【注释】
1．［安福］詹王府管家。 ［白文氏］白颖轩之妻，白家二奶奶。
2．［王爷］指詹王爷，清同治帝某嫔妃之父。
3．［二爷］指白萌堂次子白颖轩。 ［喜脉］妇女怀孕的脉象。
4．［大格格］詹王爷长女，与其表兄（神机营武师）武贝勒私通并怀孕。
5．［老爷子］指“百草厅”大掌柜白萌堂，白家老太爷。
6．［大爷］指白萌堂长子白颖园。
7．［老福晋］詹王爷之母。
8．［秉宽］白家老宅听差。 ［狗宝］白家新宅车夫。 ［胡加力］白家老宅总管。 ［陈三儿］白家老宅车夫。
9．［白颖宇］白萌堂三子，白家三爷。
10．［白景琦］白颖轩长子，白家七少爷。
11．［詹瑜］詹王爷之子。
12．［斩监候］也叫“斩候决”，区别于“斩立决”。
13．［人心换人心，八两换半斤］将心比心，追求一种心理平衡。旧制每斤十六两，八两恰好是半斤。
14．［房头儿］这里指家族中的一个分支。
15．［大嫂］指白颖园之妻白殷氏。
16．［严爷］刑部大狱牢头。
17．［朱顺］兵马司戈什哈（清代高级官员的侍从武弁）。
18．［车老四］詹王府总管。
19．［玉芬］即白玉芬，白颖园长女。 ［景怡］白颖园长子，白家大少爷。
20．［丫头］詹王府佣人。
21．［关少沂］白萌堂之婿，白雅萍之夫，翰林院编修关稀海之子。
22．［忌口］由于疾病等原因而忌食某物。
【感悟】
电视剧本《大宅门》52集，从清光绪六年（1880）春天景琦出世，一直写到1949年北平解放，生动地再现了京城白家老号“百草厅”这个中医药世家在漫长岁月里的几起几落。
第6集是整个戏剧冲突的枢纽，几条线索在这里交织：白家与詹王府、与关亲家的恩恩怨怨──前者起源于白颖轩“号”出了詹家大格格的“喜脉”而未加遮掩，后者是由于白雅萍住娘家时一不小心摔死了自己的儿子关小宝；白颖园曾救过朱顺母亲的命，朱顺肯为白家两肋插刀，是知恩图报；至于宫中老佛爷等一干人，对白家的态度忽冷忽热，也都与他们的切身利益息息相关。白颖园的“斩监候”得罪于宫中──说他治病“治”死了嫔主子（詹家二格格），而嫔主子死于老佛爷之手，他不过是个替罪羔羊而已。但是，不明真相的白家老号与詹王府之间的关系，从此雪上加霜。
在这湍流的漩涡中，二奶奶白文氏展示了一种巾帼豪杰的气魄、见识和风度。她不愧为“百草厅”的新一代领班，老掌柜白萌堂很有眼力。观看电视连续剧《大宅门》，领略白二奶奶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