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世悲情:陈独秀


  陈独秀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一生八次遭通缉、四次被逮捕,作为新文化运动的领导者、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晚年流落在长江畔的小城江津的山村中,与妻过起了卖文为生、典衣度日的贫困生活。

这位六十多岁的老人,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他曾经叱咤风云、一呼百应的过去了。他在友人的帮助下,走出了南京的监狱,但多次拒绝国民党的利诱,也不想听从胡适的劝告去美国,更不愿向小儿辈的、对他横加污蔑的共产党领导者“认错”,他倔强地走出了政治的中心,淡出了名利圈子,怀着一颗依然赤烈的心,过起了隐士生涯。

“何处乡关感乱离,蜀江如几好栖迟。相逢须发垂垂老,且喜疏狂性未移。”(赠友)“幸有艰难能炼骨,依然白发老书生。”(金粉泪)这些诗句是当时他的自我写照,依然特立独行,依然书生本色。他摈弃了并不擅长的政治斗争,开始了寂寞书斋生活,着手研究文字学和音韵学,“以竟《新青年》未竟之功”。这和历史上许多学者走的道路是多么吻合呀,这也是瞿秋白想做未能实现的宿愿,当然,从这一点上说,他比瞿幸运一些了。《小学识字教本》是他几乎费了十年心血凝成的一部文字学专著,可惜仍未完成,1942年5月13日上午,正写到“合体字”一章的“抛”字时,猝然病倒,就此搁笔。5月27日晚9时40分,陈终于离开了人世。

这位最早举起科学与民主大旗的哲人,一生追求和实践这一救国救民的根本信念从未动摇,即使远离了喧嚣的政治舞台仍时刻关注着国家关注着人类关注着共产党及其政权的走向。他在狱中写信给友人,发表对斯大林统治的看法,“现在,苏联实行无产阶级专政,专政到反动派,我举双手赞成;但专政到人民,甚至专政到党内,难道是马克思、列宁始料所及吗?此无他,贱视民主之过也。”1940年8月,他写成《我的根本意见》一文,共十五条,其中关于民主的阐述有:“政治上的民主主义和经济上的社会主义,是相成而非相反的东西。民主主义并非和资本主义及资产阶级是不可分离的。无产阶级政党若因反对资产阶级及资本主义,遂并民主主义而亦反对之,即令各国所谓无产阶级革命出现了,而没有民主制做官僚制之消毒素,也只能是世界上出现了一些斯大林式的官僚政权,残暴、贪污、虚伪、欺骗、腐化、堕落,决不能创造什么社会主义。所谓无产阶级独裁,根本没有这样东西,即党的独裁,结果也只能是领袖的独裁。任何独裁都和残暴、蒙蔽、欺骗、贪污、腐化的官僚政治是不能分离的。”这样的观点,完全可以作为共产党的治国警言来读,可惜根本没有人注意这个“废领袖”的一言一行了。否则,我们的民族和国家可以少走多少弯路。

陈独秀未必是一个好的革命领袖,但他绝对是一个出色的思想家和哲人。他曾经表明自己“绝对不说人云亦云豆腐白菜不痛不痒的话,我愿意说极正确的话,也愿意说极错误的话,绝对不愿说不错又不对的话。”这是特立独行、个性昭彰的宣言,他的一生既是光耀千秋的,又是毁誉参半的,大风大浪、大起大落、大灾大难、大悲大戚都一一经历过了,最后,留给他的是寂寞和贫困,是孤独和哀伤,是历史的玩笑呢还是人生的嘲弄呢……

书生玩政治,注定失败,这是被历史反复证明了结论。因为,政治家绝对不会个性张扬、不会执拗、不会不识时务,他们可以韬光养晦,可以出尔反尔,可以六亲不认、可以不择手段,这些都是陈独秀们做不到的。

 注:【愧怍】惭愧。语出《孟子·尽心上》:“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 宋 曾巩 《又祭亡妻晁氏文》:“夙夜思惟,心颜愧怍。” 明 方孝孺 《与黄希范书》:“千里遣徒,赆以束帛,而缺然无以报,不胜愧怍。” 王蒙 《杂色》:“这是一首曾经叫他落泪的歌曲,落泪之后他又惶惶不安,为自己的感情不健康而深感愧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