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定高度


限定高度

许锋

 

 

楼是有高度的。你看高耸入云、颤颤巍巍的楼,挺气魄的。其实,那只是个别的,或者是相对的。绝大多数楼都是平和的、慈祥的,能够放下架子的。也其实,那也许不是它的意愿,但城市有城市的规矩,不是你想盖多高就能盖多高。要是不限制你,我想,绝大多数房老板都想盖高些,再高些,在地皮与黄金拉上关系的今天,比如“黄金地段”,能盖高自然是有利可图的。我没住过30层以上,据说有恐高症的人不能住,晕,老人孩子住着也不好,万一停电什么的,乖乖,上得你上气不接下气,下得你腿肚子发抖。
  限制楼的高度当然有道理,要不你是进了云彩了,但挡着别人的视线了;你是鹤立鸡群了,但远远地望去,就会突兀、怪异,像人身上长了一个肿瘤。再说,高一点低一点和咱没啥关系,该掏的钱不能少,该受的累少不了。在讲求生活质量的今天,往往小高层更让人看着亲切和暖和。
  城市往往限定的是高度。或许因为高度容易操作。比如学历。在不时冒出研究生失业找不上工作、领救济金的同时,更多的单位招人首先强调学历要达到什么什么,我至今没看到首先强调人的“内功”的招聘启事。也许,强调前者即便招不上人也有面子,即使招上的人不会干活也会有面子。于是,很多有水平的人因为达不到人家限定的高度而在门外徘徊。也刚看了一篇材料,说是在一些婚姻介绍机构,女研究生、女博士不好找对象,于是有的人就不得不“降低”自己的学历,以便能得到男人的青睐。高度这个事,没有不行,但高出了头就显得单调。高度本身就是一种单调,不单调怎么能显出与众不同?既然与众不同,那一时的寂寞也能说得过去。
  城市往往追求的是高度。城市建设,要学就学北京、上海,实在够不着,其他发达城市也行。学什么呢,学人家的楼高,学人家的广场大,学人家的马路宽。于是,你看,挺高的楼跟烟囱似的矗立在“贫民区”中,挺大的广场跟荒野似的鸦雀无声,挺宽的马路只有零星的车在跑。发展经济,那就一门心思引项目,管你是淘汰的、污染的,只要能在我这里落户,能给我增加税收,统统欢迎。于是,经济是发展了一点,咱的生活环境质量却是与日俱下,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苦不堪言。打文化旅游牌,好么,名胜古迹拆了重建,庙宇道观纷涌而上。高度是“上”了,广度却下了。
  要求高度是城市的劣根。原来个矮了是不能当公务员的,后来据说可以了。原来学历低了是很难在新的城市落户的,现在一些城市也可以了。原来一些乞丐在街头流浪是要被驱逐的,现在则成为被救助的对象。原来一些孩子上学是要掏高价的,现在一些城市则一视同仁了。原来一些单位招人只要本地户口,现在放得开了。原来农民是不能考公务员的,现在也可以了。原来——现在——不断降低的是门槛。门槛比窗户低,比房檐更低。城市原来把眼光盯在房檐上往下看,它有高度,可咱自然地就“弱势”了;城市原来是通过窗户纸审视咱,现在不但打开了窗户,或者说捅破了窗户纸,而且还站在门口微笑着冲咱点头,咱的位置自然地就高了。但是,不要高兴得过火,这样的城市还不是很多,还远远不是绝大多数。也就意味着,还有很多很多的高度咱够不着,还需要我们有事没事得费力地蹦两下,还需要我们跟猴似的往上爬。
  站在高处,自然望得远。因为望得远,脚下的风景就完全地不在眼里了。就如你住在40层高楼里,你还有俯视的机会么,其实你就是想,你也看不见市井,听不见民声,恍如一个神仙,却没有神仙那般真正的逍遥。
  和娃娃说话,你最好蹲着,还要说“娃娃话”,要不娃娃只能看见你的脚后跟,和你有距离;向老爹老娘报平安,就不要总结一点两点三点,完了再贯彻落实,要不他们生气;和咱等人民说话,就不要颐指气使,别忘了,你可是人民的公仆。
  高度无罪。但高度是相对的,没有绝对的高度。绝对地高了,你也就绝对地远了。绝对地远了,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家的孩子,找不到归宿的情感。
  高度要降下来,因为众生参差不齐。限定了高度,抬高了门槛,也就是关了门,上了锁,掩了窗——之后,还装了这样那样的双保险。呵呵,把自己往铁笼子里装有什么得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