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牙齿和指甲去战斗


  最近遇到一件事,让我回忆和反思中国人和外国人(尤其是美国人)在对待灾难或损失上的不同态度。当然,也有很多个人成分在内。

  04年秋天去纽约,通过一个著名的分类网站找住处。结果遇到一个很特别的房东,地段好,价钱不贵,自称乐队经理,讲话里有激情热情也有强迫和险诈。我大约是个敢冒险的人,并且有过许多好的经历,因此一方面隐隐看到风险,一方面同意搬进去了,并且一下交付了一年的房租。房东说上一位房客还需要两周才能搬走,其间他会安排我住到楼上一位老太太的房间,这两周的房租他来付给她。我见到老太太,虚弱慈善的样子,他们之间既熟悉也客气。而后我就搬进去了。到纽约前已找好工作,第三天已经找到房子,我感觉自己很幸运和能干。

  而后噩梦一点一点展开。两周过去了,我还不能搬进自己的房间。房东只对我说是房客无赖,他一定会把他赶出去的。老太太去向他要钱,他也再付了两周。一个月过去了,我还是搬不进去。遇见那个年轻的房客,他小心地招呼我走过几个街区,对我说这房东是个骗子,他从前也是付了十个月房租,还有半年没有到期,如果房东不退他钱,他是不会搬出去的。“可是他已经拿了我的钱啊?”“你没看见他最近新开的车吗?还有,他一直还在让人来看房。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必须走这么远说话吗,他若看到我们讲话,会暴跳如雷的...”

  而后老太太天天发愁,对我说贾斯汀(房东的名字)不把钱给他。某天给她写了张票,存入银行的时候却发现是张作废了的临时支票。某天听说他挨打了,据说是从前受过骗的房客带人来打的。而后他叫老太太向我要钱,要不到就让我搬出去。我见不得老太太满脸的皱纹和哀愁,就一个月一个月给她付下去了。而后拿着房契去警察局,接待员背后是美国的国徽。接待员招呼几个警员看了,议了,决定这是民事纠纷,不方便干预,建议我提起诉讼,不过又说公费的诉讼积压了许多案件,恐怕不容易有结果。于是我踏着满地的落叶回来。

  而后进入受害者的角色,背上沉重的心理负担:为什么会犯这样的错,当初是怎样的侥幸和冒险心理,让自己挑中这个屋子并付给他一年房租的。如果没有损失这笔钱,有多少美好的事情可以做,可以看,包括可以吃。一天一天过去,自己到底有什么方法,该起诉他吗,该怎样惩罚他?他心里该怎样冷笑这一个异国的女子,白白交付一年的房租给他而没奈何。家里人和朋友为我担心,怕我难过,劝我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好歹回国来重新开始工作,也就止损了。我在纽约的女雇主听到了,对我说,“这个畜生。这不是一笔小数目,我若是你,用牙齿和爪子也要把它争取回来的(iwillfighthimwithmynailsandteeth)。”

  这种种反应反而令我不能动作。我困惑于自己的感受,愤怒、自责、忧郁、遗憾、害怕,这里头到底哪个是我内心真实的反应。对于失去这些钱我到底什么感觉,它真地能让我伤心、发狂、不顾一切去讨还吗?我想去伤害或者记恨他吗?如果我放弃,是否是麻木、怯懦,助长骗子恶行,放弃了声张正义的努力?我为什么那个时候选择在那里,离开父母家乡朋友同事,一个人在陌生城市里体会完全孤立与脆弱的感觉,这样做是为什么?我准备什么回去,开始踏踏实实的生活?

  结局:

  我的确试图找过律师,有人表示可以免费打官司,赢了的话由房东以债权来支付他的诉讼费等。然而事实是,摸清这个律师的底细及确认他的意图与条款,同样不简单。而后是所在的公寓对于房东提起诉讼,并希望我出庭作证。从那里知道,因为这个房东骗的人实在太多了,如果他败诉了,有权索赔的名单长到数不清...而后计划回国的时间。倒计时中发生一些美好的事情,我决定放下忧郁,去接受那好的一面。离开的早上,我到房东门口放下一封信,说我要回国了,关于我的房间是令人遗憾的经历,希望你未来有机会的时候把这件事重新做对,祝你好运。

  他没有同我联络。也许永远不会。我健康平安地回来了,重新投入结结实实的工作和生活。我没有忘记这件事。表面上看,我善良地对待了他,还有那个老太太。然而我不确定,自己当时的无所作为,是令人满意的作法。

  他没有同我联络。也许永远不会。我健康平安地回来了,重新投入结结实实的工作和生活。我没有忘记这件事。表面上看,我善良地对待了他,还有那个老太太。然而我不确定,自己当时的无所作为,是令人满意的作法。

  最近因为公司事务,受到一个美国大互联网公司不公平的待遇,造成损失和风险。一个曾在这个美国公司工作过的人告诉我:不可以大事化小,不要希求找关系,你真正应该做的,找律师,起诉它,并索取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