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不说,单说西门庆。西门庆这斯,以自营商贩起步,逐渐成为远近闻名的企业家,后一跃而进入官场。当上官之后并没见有什么政绩和什么述职报告之类的东西,但却有组织对他的两次考察报告。一次是在任山东提刑所理刑(副职)的时候,险些让他去皮,另一次则是他摆平了事儿之后得到了升迁,被提升为提刑所提刑,就是“扶正”的意思。那么,西门庆是怎么当上官和怎么样当官的呢?
西门庆花钱买官
西门庆同志在经济发展的同时,积极要求上进,以求获得更多的钱财和更大的发展。他通过亲家母的关系弄清了上层路子,和京城的太师蔡京搭上了钩,一有机会就跑到蔡府送礼行贿。以“大红蟒袍一套、官绿龙袍一套、汉锦二十四匹、蜀锦二十匹、火浣布二十匹、西洋布二十匹、其余花素尺头共四十匹,狮蛮玉带一团、金镶奇南香带一团,玉杯犀牛杯各十对、赤金钻花爵杯各八只,明珠十颗,又另外黄金二百两”的礼物为代价,被蔡京认为义子。
在蔡京过生日的时候,他派来保同吴主管押送生辰担,到东京万寿门外天汉桥蔡太师府。以一对南京尺头、三十两白金赢得蔡京的管家翟谦的照顾;又以“黄烘烘金壶玉盏,白晃晃减[革反]仙人。锦绣蟒衣,五彩夺目;南京紵缎,金碧交辉。汤羊美酒,尽贴封皮;异果时新,高堆盘盒”等礼品博得蔡京的“甚是喜欢”。然而,蔡太师给与的回报那也是够讲的:在朝廷钦赐的几张空白的任命状上,当即为西门庆填上了列衔金吾卫衣左所副千户、山东等处提刑所理刑,顶补千户贺金的员缺;又给西门庆舅子吴主管吴典恩填注清河县驿丞,给来保名字填写山东郓王府一名校尉。
山东提刑所理刑是个什么官级?是个副职(具体干什么的一会儿再说),用西门庆的话讲,是“居五品大夫之职”。
西门庆贪赃枉法
西门庆同志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也从来没参加过什么学习班、培训班,但社会阅历广、经验丰富,敢干。苗青与两个船家合谋,杀死苗员外苗天秀,把跟随苗员外的安童也打入水中。与两个船家分了苗员外的钱财,被没淹死的安童告了一状。苗青赶紧变卖财物凑足一千两银子去托西门庆。你看那受贿的时间、技巧、分赃等细节,也是令人叫绝。
苗青把一千两银子,装在“四个酒坛内”,又宰一口猪,约“掌灯以后”,抬送到西门庆门口,还给西门庆的四个家人每人十两银子。西门庆出来在卷棚内坐,“也不掌灯”,“月色朦胧”时才上来抬到当面。苗青“穿青衣”望西门庆只顾磕头。西门庆道:你这件事儿,我还没审哩。不管别人怎么攀你,我饶你一死。此礼我若不受,你也不放心。我还得把一半送夏提刑。你不可久住,趁着星夜蹽吧。苗青赶紧起来逃命去了。西门庆对一千两银子并没有独吞,第二天,西门庆把夏提刑邀到家来,一番商讨,各分五百两,西门庆随即派玳安还当酒抬送到夏提刑家。夏提刑“亲在”门上收了。你看这些细节,在当今也不过如此。
安童又告到开封府黄通判衙内。黄通判连夜写了一封信和诉状一起,并给安童打车费,让他去找住扎在东昌府的巡按御史曾孝序,曾孝序乃都御史曾布(这人正史确有记载)之子,新中乙未科进士,是个清廉有正气的官。曾孝序阅后即批到东平府府官查明,府尹即调为人刚方不要钱的阳谷县县丞狄斯彬,也是巧,这狄县丞走到新河口。见一帮人于河岸围一死尸,宛然颈上有一刀痕。即令安童前来辨认,安童哭道:“正是我的主人”。曾孝序查阅卷宗又提审有关案人,都指认苗青是主谋。便一面派人去抓苗青,一面写本参劾提刑院两员问官受赃卖法。
西门庆被参劾
西门庆上坟回来已有黄昏时分,只见夏提刑慌忙而来并说:大巡新近有参本上东京,你我都在参例,我令人抄了个底本在此,你看看。西门庆大惊失色,急忙接过来灯下观看。
巡按山东监察御史曾孝序上奏的这一本,是参劾贪肆不职武官,乞赐罢黜的。别的不说,单只看对西门庆的评价:“理刑副千户西门庆,本系市井棍徒,夤缘升职,滥冒武功,菽麦不知,一丁不识。纵妻妾嬉游街巷而帷薄为之不清;携乐妇而酣饮市楼,官箴为之有玷。至于包养韩氏之妇,恣其欢淫,而行检不修;受苗青夜赂之金,曲为掩饰,而赃迹显著。”这应是对西门庆的一次考核材料。这个材料里,说了西门庆这么几层问题:
一是,说西门庆的本质不好,是捣子,即市井棍徒;二是西门庆得官是滥冒武功(当时的理刑、提刑都是由武官担任);三是西门庆菽麦不知,一丁不识。四是西门庆纵妻妾嬉游街巷,自己男女关系不清;五是经常携带小姐大吃大喝,有毁领导干部形象;六是包养二奶,恣其欢淫,行为不检点;七是受苗青夜赂之金,赃迹显著还百般掩饰。曾孝序还强调“此二臣(夏提刑和西门庆)者,皆贪鄙不职,久乖清议,一刻不可居任者也。伏望圣明垂听,敕下该部,再加详查。”
看来,曾孝序还真有两下子,特别是“受苗青夜赂之金”这句话中的那个“夜”字,用得多么真切和鲜活。
西门庆把事儿摆平
这份奏本把个夏提刑吓够呛,西门庆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到其间,道在人为。少不的你我打点礼物,送到东京求老爷。于是,夏提刑拿了二百两银子、两把银壶;西门庆拿出金镶玉宝石闹妆一条、三百两银子。西门庆给翟管家写了一封书信,夏提刑派夏寿、西门庆派来保,两个星夜往东京去了。翟管家将两家礼物交割明白,看了西门庆书信说:曾御史参本还未到哩,等曾御史本到,我对老爷说只批“该部知道”,兵部那面我再派人吩咐余尚书,他的本不要再上了。叫你老爹只管放心,保证一点事儿没有。结果也正如翟管家所说“一点事儿没有”。
曾孝序一看自己的奏本上去不好使,也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心中忿怒,就上了一道批驳蔡太师的意见书。蔡京则上奏徽宗天子,将曾孝序由吏部考察,黜为陕西庆州知州。到底没斗过人家。
西门庆有好朋友
巡按宋御史和巡盐蔡御史(蔡京的干儿子)一同到东昌府公办,知府及所属州县方面有司军卫官员、吏典生员、僧道阴阳,都连名手本,伺候迎接。但两位高官偏偏去了西门庆家。按小说家言,那是“哄动了东平府,大闹了清河县。”西门庆对二人的招待和准备的礼品那是自不必说了。以现在的崭新理论,那叫权力延伸原理的实际应用。
一日,西门庆收到蔡京管家翟爷的书信,其中有一段说:“久仰贵任荣修德政,举民有五绔之歌,境内有三留之誉,今岁考绩,必有甄升。昨日神运都功,两次工上,生已对老爷说了,安上亲家名字。工完题奏,必有恩典,亲家必有掌刑之喜。谨此预报。”又说“此书可自省览,不可使闻之于渠。谨密,谨密!”你看,在年底对官员的考察还没开始,一个小管家就定了对西门庆提升的调子。其结果,又会如翟管家所说。
西门庆扶正
果不其然,考察报告下来了。组织上对西门庆的评价那时相当的好:“贴刑副千户西门庆,才干有为,精察素著。家称殷实而在任不贪,国事克勤而台工有绩。翌神运而分毫不索,司法令而齐民果仰。宜加转正,以掌刑名者也。”“在任不贪”、“分毫不索”、“才干有为”、“台工有绩”、“国事克勤”、“齐民共仰”,这几句话还用得着去解释吗?
提刑官属中央提点刑狱司,是个垂直管理部门。“提刑”是提点刑狱公事的简称,“主管所辖地区刑狱、司法、审讯案犯、详复案牍,凡拖延不决与盗窃逃匿而无法查获的,皆劾有关官吏,并监察地方官吏。”西门庆这个官,兼有今天的司法厅厅长和监察厅厅长的职能。
其实,西门庆有的时候也是有模有样的。他扶正后进京谢恩何太监请他喝酒时,西门庆就很注意形象,只喝了一杯,理由是“出去还要见官拜部,若吃得面红,不成道理。”
故事归故事。但从西门庆同志的两次考察报告来看,还是很有现实意义的。
据说胡长清案发前不久的考察评语还是“政治坚定,清正廉洁”呢。你身边的甚至你经历过的类似的事情恐怕不会少,只不过你比较成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