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法国大革命”的雨果和活到20世纪的马奈
不了解法国文学史和艺术史的读者,看了这个长长的题目,也许会感到莫名其妙。这个问题,又跟余秋雨先生的文化散文有关,且听我细细道来。
余先生在他的《山居笔记·脆弱的都城》中,本来谈的是中国的城市文明,可谈着谈着,他突然把笔头一转,谈起欧洲的古希腊哲学、文艺复兴和法国大革命来了。他成竹在胸,运用高屋建瓴般的语言概括地向读者介绍说:
不能设想,古希腊的雅典没有亚里士多德,文艺复兴时期的伦敦没有莎士比亚,法国大革命时期的巴黎没有雨果。
我这个人读书的面太窄。年轻时喜欢看鲁迅的杂文,但行动上却直接违背他老人家的教导。他说:“我以为要少——或者竟不——看中国书,多看外国书。”(《华盖集·青年必读书》)我却基本上只看中国书,很少或不看外国书。记得刚进大学时,只听说过莎士比亚其人,但不知道他的四大悲剧、四大喜剧为何物。和我同寝室有位同学,是个外国文学迷,几乎平均每天要看一部外国小说。一次我问他:“这外国文学有什么看头?”他侧着头睃了我一眼,说:“你恐怕还没尝过世界文学名著的味道吧?如果四年以后离开大学时连一本也没有看过,怎么能算中文系毕业的呢!”说完就从床头拿了本书递给我。我接过一看,是雨果的《巴黎圣母院》。这是我读的第一部外国长篇小说。
既然读了雨果的书,我也便从前言的介绍中知道了雨果是法国人,在首都巴黎念过书,并且从事过戏剧、诗歌和小说等文学创作活动,时间是在19世纪。
现在,余先生说:“不能设想……法国大革命时期的巴黎没有雨果。”这句话,一下子冲开了我记忆的闸门,心头顿时泛起疑云:雨果参加过“法国大革命”吗?
其实,这个问题解决起来很容易,查一下1999年新版《辞海》就可以了:
【法国大革命】1789-1794年法国推翻封建专制统治、确立资本主义制度的革命。(缩印本第1083页)
【雨果】(Victor Hugo 1802-1885)法国作家.法国浪漫主义文学的重要代表。(同上,第2400页)
答案非常清楚,雨果是在19世纪初的1802年呱呱坠地的,这时离开“法国大革命”结束已经整整八年。因此,在1789-1794年轰轰烈烈的大革命运动中,根本就不存在雨果这个人。你叫读者怎么去“设想”呢?
余先生发表这种荒唐的见解,也许事出有因。大家知道,19世纪70年代初,法国爆发了另一场伟大的革命运动——巴黎工人举行武装起义,于1871年建立了巴黎公社。雨果当选为国民议会议员,曾发表言论捍卫公社。巴黎公社失败后,他又竭力保护受迫害的公社社员。次年发表的诗作《凶年集》,反映了巴黎公社惨遭镇压的史实和
自己无比愤慨的心情。雨果的名字是跟19世纪的巴黎公社联系在一起的。余先生显然将发生在18世纪的“法国大革命”同它混为一谈了。你看有多糊涂!
还有一个问题出在《文化苦旅·道士塔》中,余先生在第二章里写道:
其时已是20世纪初年,欧美的艺术家正在酝酿着新世纪的突破。罗丹正在他的工作室里雕塑,雷诺阿、德加、塞尚已处于创作晚期,马奈早就展出过他的《草地上的午餐》。他们中有人已向东方艺术投来歆羡的目光,而敦煌艺术,正在王道士手上。
余先生当过博士生导师,自己也出过戏剧理论方面的专著,对于论文的一般写作规则应当是十分清楚的.你要论证一个问题,当然先得提出论点,然后引用论据来加以论证和阐述.论据必须确凿可靠,并与论点密切配合,才能为自己进行逻辑推理和考证提供坚实的基础,使最后得出的结论具有无可辩驳的正确性和说服力。那么,余先生在上面这段文字中做得怎么样呢?
他说:“其时已是20世纪初年,欧美的艺术家正在酝酿着新世纪的突破……他们中有人已向东方艺术投来歆羡的目光”。这些话包含了三点意思:
其一,时间是20世纪初年;
其二,人群是欧美艺术家;
其三,现象是〔艺术上〕正在酝酿着新世纪的突破,有人已将歆羡的目光投向了东方艺术。
可是,余先生随后又为以上的论点提供了那些论据呢?他一共列举了罗丹、雷诺阿、德加、塞尚和马奈五个人。查一下这些人的国籍,竟然一无例外,都是法国人。法国能代表美国或美洲吗?恐怕不能。就以欧洲来说,虽然法国的美术在19世纪仍处于中心地位,但到了20世纪初年,把目光投向重装饰、善表意的东方艺术,可以说是东、西欧青年艺术家的普遍愿望。因此,仅仅举出几位法国印象主义画派或受其影响的画家为例,是不能正确概括当时欧洲艺术新的发展趋向的。而且,余先生在提到这些法国艺术家时,又说了些什么呢?
余先生说:“罗丹正在他的工作室里雕塑”。罗丹是一位专业的雕塑家,他不在工作室里干活,难道会去咖啡厅工作吗?他不搞雕塑,难道让他去画画或写小说吗?这纯粹是一句没话找话的废话!
余先生说:“雷诺阿、德加、塞尚已处于创作晚期”。大家知道,一位素负盛名的画家,进入“创作晚期”,除了维持原状以外,可能会发生两种变化:或是创造力依然旺盛,力求进一步革新,使自己的艺术风格再上一个台阶;或是创造力趋于枯竭,艺术风格逐渐衰落老化。光是一句“处于创作晚期”,是不能说明任何问题的。我查了一下这三位法国画家的代表作品,开列如下:
雷诺阿(1841-1919):
《青蛙塘》(作于1868年);
《莫奈夫人像》(作于1874年);
《亨利奥夫人像》(作于1876年);
《莎玛丽夫人像》(作于1877年);
《夏班提埃夫人和她的孩子们》(作于1878年);
《伞》(作于1881-1886年);
《金发浴女》(约作于1882年);
《浴后的女人》(作于1888年);
《浴后擦身的裸女》(作于1910年)。
德加(1834-1917):
《青年妇女肖像》(作于1876年);
《舞蹈排练室》(作于1867年);
《康科特广场》(作于1874-1875年);
《舞蹈课》(作于1876年);
《乐池里的音乐师》(作于1876-1877年,一说作于1872年);
《舞台上的芭蕾排练》(作于1878年);
《拣花束的舞女》(作于1877-1878年);
《幕落》(作于1880年);
《系鞋带的舞女》(作于1881-1883年);
《浴盆》(作于1886年);
《浴后擦身的女人》(作于1890年)。
塞尚(1839-1906):
《缢死者之屋》(作于1872-1873年);
《玩纸牌者》(作于1890-1892年);
《苹果与桔子》(作于1895-1900年);
《大浴女》(作于1898-1905年);
《圣维克多山》(作于1904-190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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