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目礼”争夺“演绎全部的人类历史”?
――四评《天下事》
《天下事――中华文明的经济学证明》一书,以“注目礼人”代替西方经济学中的“经济人”假设,将“注目礼争夺”说成是“文明”社会人际关系的全部出发点,说只要“紧紧抓住〔“我”〕这一个逻辑原子和一个公设〔“人人渴望注目礼”〕,就可以。。。演绎全部的人类历史”(页4)。事实果真如此吗?笔者以为不然。在人类的全部文明历史中,包括当今世界,注目礼争夺只是人们社会关系众多可能的出发点之一,而不是唯一的出发点。而且,即使在某些具体的、局部的人事关系中,注目礼争夺可能是初始出发点,但在古今中外所有的人际关系中,注目礼争夺并不总是、甚至并不经常是初始出发点。仅仅从注目礼争夺出发,不可能演绎出全部的人类历史。下面从两方面来分析
“注目礼”能涵盖人的一切需求?
“争夺”源自需要。人的需要是多种多样的,而且有基本需要和后续需要之分。“注目礼”只是其中之一,而且以其它需要的首先满足为前提。在这方面,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大体上是可以参考的。
一个人生存在世界上,首先必须求得物质上起码的温饱、安全,然后才有可能去考虑要赢得旁人的“认可和赏识”(即“注目礼”,《天下事》页4)。一个人只有衣食不愁了,才有可能顾及名声的好坏。所谓“衣食足,知荣辱”,就是此意。但是数千年来,直到最近的一、二百年,才有较多的人逐渐获得温饱有余的生活保障。即使在今天的世界上,包括中国在内,还有决非少数的人们仍在饥饿线上挣扎着。可以说,在绝大部分历史时间内,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是在为求得起码的温饱、安全而奔波,少有余力能将注目礼争夺放在生活中心的位置上。即使有少数人以注目礼、甚至权力作为中心目标来争夺,这些争夺也无不围绕着他们所在的群体为土地及其上下的各种物质资源的争夺而展开,也就是说,受着绝大多数人温饱和安全需求的制约。诚然,近数十年来,确有一些温饱有余、甚至享乐有余的人们,他们还在拼命挣钱的主要目的已不再是为了物质财富本身,而是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价”,以赢得更大、更多的“注目礼”,也就是将物质财富作为注目礼载体来争夺。但这些人在古往今来的全部人类中只占了极小的一部分,他们的作为怎么能代表人类“文明”的全部历史呢?
其次,人们除了需要物质温饱和求得他人的“认可和赏识”(即“注目礼”)以外,还有对于“群体归属”的感情需求。群体,可以小至家庭,大至全人类共同体。相应的就是对于爱情、亲情、友情、乡情、同胞之情、人类博爱之情等等的需求。这也是一种与“注目礼”同样重要的精神需求。这种种情感之中当然包含着尊重、还可能有敬佩(“认可和赏识”),也就是注目礼。但又不仅仅是如此。它们还包含着相互关爱、相互扶持、甚至甘于自我牺牲、成全他人的无私情愫。这是“注目礼争夺”这一概念所不能涵盖的。
再次,除了群体归属和他人尊重以外,人们还有自我实现的精神需求。无论是经商赚钱,或是从文写作,或是从教育人,或是从政治国,或是从艺娱人等等,除了名利目的以外,同时还可能是为了求得精神上某种与名利无关的自我满足。这也就是通过施展自己的特长和潜力,以成就自己心目中的某种价值,无论其能否带来物质或名誉报酬,都可以以此自“娱”自乐,达到一定程度的心理满足。甚至也可能根本不是、或主要不是为了名或利,而主要是、或仅仅是为了这样一种特殊的自我满足。这种对于自我实现的追求,也是“注目礼争夺”这一概念所涵盖不了的。
“争夺”能概括一切人际关系?
在科学技术不发达的时代和地区,为了向充满凶险的自然界“争夺”起码的生存条件,人们不能不联合起来,合作抗击各种各样的灾害和困难。在科技工商发达的现代社会,人们的社会分工十分精细,而且越来越精细。有分工,就必然有合作。“分工合作”几乎成了一个单一的词。市场就是通过商品的交换进行合作的场所。甚至战俘的交换也是交战双方共同寻求和平安全、力求终止暴力流血的一种合作表现。
不仅物质财富的创造、安全环境的维持需要合作,对于群体归属的需求本身就是合作需求的一种表现。群体本身就是社会竞争与合作的产物。任何群体的内部、以及群体与群体之间,既充满着竞争(争夺),又充满着合作。人与人之间的互相尊重(注目礼)则是任何群体之能够存在的前提。互相尊重就是为了合作。一个不能与他人合作的人,会赢得广泛持久的注目礼吗?
总之,无论从事哪行哪业,无论是为利、还是为名,或许常常离不开竞争,但肯定都离不开合作。之所以说“或许”,而不是说“肯定”离不开竞争,那是因为在人类历史上,和现实生活中,都始终生活过或生活着这样一些人,他们只求维持温饱,不求名利享乐;他们不需要与人争夺什么,所谓与世无争;他们的所作所为,不在乎报酬,不在乎他人的目光,只求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信念;他们可以为他人、为社会、为人类毫无保留地奉献自己的一切,包括时间、心力、财产(如果有财产的话),乃至亲情、爱情、名誉、生命。《天下事》中提到的耶酥就是其中的一个。世界各大宗教、以及历来引领时代潮流的各种先进的世俗信念的信奉者们中间,难道还少见这样的人物吗?对于他们来说,人类的“得救”、解放就是他们“自我”的实现。因此他们不需要争夺什么,而只需要合作。(那些打着宗教或世俗的旗号对别人动辄挞伐的伪道士们不在此列,因为他们的真实目的并不是如他们所声称的那样是为了人类的“得救”、解放。)或许有人会说,那样无私奉献、与世无争的人太少了,他们不能代表人类的大多数。但是笔者以为,虽然他们还不是多数,但他们代表着人类自初步脱离动物界以来,缓慢而曲折地自我进化、自我提升的方向,代表着人类的希望。如果没有这样的希望,人类在精神上又能寄托于何方?除了对于盖亚的征服(这正是《天下事》所着重批判的)、继而对太空的争夺以外,还能有什么呢?如果没有希望的指引,没有精神的提升,那么人类将会在物质争夺的泥潭中堕落得更快、更惨。在某种意义上说,以“经济人”(当然包括像跨国公司、国家这样的“法人”、团体)“自我利益最大化”作为唯一或主要出发点、以他们之间的争夺为全部或主要基础的西方式“现代化文明”,本身就是一种精神堕落、一种历史曲折,是将人类文明推向毁灭。只有如实地指明、并且如实地提倡,既有“争夺”、又有合作,合作不排除合理的竞争、竞争仍然需要合作,两者相辅相成,才能拯救人类文明于毁灭的边缘,并创造出更加辉煌灿烂的新文明,而不应将“争夺”,包括注目礼争夺,说成是文明社会人际关系的全部出发点。
帝王将相创造历史?
《天下事》最后三分之一的篇幅从“领导三角”、到“沙王天下”、到“我助‘天’也”,显然是就“文明”社会的“领导”者们而言的,而前面三分之二的“推演”则主要是为这后三分之一作铺垫的。这与本文前面所说的,有余力能将注目礼争夺、乃至权力争夺放在生活中心位置的,历来只是少数人,这一点刚好吻合。所以,《天下事》一书中的“我”,作为“十三级逻辑推演”的基本“逻辑原子”,似乎主要不是代表千千万万为起码的温饱生存而日夜辛劳奔波的大多数人,而实际上只是少数政治、文化精英的代名词。仅就这一点,“注目礼人”也无法成为“深刻反思经济人,全面升级经济学”(君山另文标题)的初始“公设”,因为“经济人”至少被认为是涵盖一切人的,而“注目礼人”则没有。仅凭“人人渴望注目礼”这一点,更是无法“演绎全部的人类历史”的。而如果以少数精英的什么争夺或不争夺来“演绎全部的人类历史”,那又如何与“帝王将相创造历史”的英雄史观划清界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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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注目礼不是人们争夺的唯一目标,而且任何“争夺”都不是社会人际关系的唯一内容、或全部内容,至多也不过是一半内容。另一半则是合作。《天下事》也谈到“合作”,但把合作看作是与争夺完全相对立的。如说“合作是合作双方的注目礼争夺战暂时终止!”(页222边批);“合作是暂时的,争夺是永恒的”(页67边批)。笔者以为,合作与争夺永远是对立统一的一纸两面。任何争夺的双方或多方总是生活在同一个时空中。而只要生活在同一个时空中,就必然有共同的利害关系存在,必然有相互依存的方面存在,也就是必然有必须合作、可以合作的空间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