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国》札记(09):共同财产


 《理想国》札记(09):

共同财产

2024-01-15

在柏拉图的理想国中,卫士们过集体生活,住公共宿舍,吃公共食堂,就像住在军营里。每个人除了最基本的贴身用品外,没有任何私有财产。日常生活所需实行的是供给制,不会短缺,也不会有剩余。

作为城邦的护卫者,就需要过公共生活。“过这样的生活,他们才能拯救他们自己和他们的国家。” (柏拉图:《柏拉图全集》(第二卷),王晓朝译,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P389)如果拥有私有财产,建立个人家庭,就会培养出私人情感,就会产生基于私人利益的矛盾和纠纷,城邦就会分离,走向毁灭。“要是他们为自己搞到一些土地、房屋或金钱,他们就会成为业主和农夫而不是卫士,他们就会从同胞公民的助手蜕变为公民的敌人和暴君,他们会生活在仇恨和被仇恨、打倒和被打倒之中,在恐惧中度日,他们会惧怕人们超过惧怕国外的敌人,其结果自然就是他们和国家一起走向毁灭。”(P389

作为城邦的守护者,卫士的使命就是作为战士保卫国家,并为人口繁衍作出贡献。他们没有自己的家庭,没有自己的私人生活。在建立我们的城邦时,我们关注的目标并不是个人的幸福,而是作为整体的城邦所可能的最大幸福。”(P390)卫士们地位高贵而神圣,但他们是没有个人幸福的,城邦的幸福就是他们的幸福。“他们不能从城邦得到任何好处,不能像平常人那样拥有土地,建造漂亮宽敞的住宅,置办各种适用的家具,用私人的献祭来讨得诸神的欢心,款待宾客,也不能享有你刚才提到的金银财宝,以及那些期待幸福的人通常所拥有的一切。”(P390

在统治阶级内部实行财产共有,是维持城邦的安定团结及和谐稳定的首要条件;如果统治者有私人财产,必然助长私心私利,城邦的统一与和谐就被破坏了。“辅助者不能有自己的房屋、土地或其他任何私有财产,而只能从其他公民那里得到供养,作为他们担任卫士所提供的服务的报酬,大家一起消费。”(P449)对卫士实行共妻共子及财产共有,“就是为了使他们能够成为真正的卫士,防止他们由于财产私有而把国家弄得四分五裂,……把国家共同的快乐与痛苦变成个人的事。”(P449

在财产共有和集体生活的体制下,每个卫士“除了自己的身体,他们没有其他私人财产,他们的一切都是公有的”,没有私人财产就不容易发生基于私人利益的纠纷,“因为人们之间的纠纷都是由财产、子女与亲属的私有引起的。”(P449

建立财产共有的社会,在柏拉图看来还有一个重要意义,就是将人从物质利益的奴役下解放出来。在柏拉图的财富伦理中,物质财富相对于精神财富处于很低的位置,为物质财富作出牺牲是最不值得的。在他看来,在一个物质利益包围的现实世界里,人们不得不“奉承有钱人,辛辛苦苦养活一家老小,一会儿借钱,一会儿还债,想办法挣些大钱给妻子和仆役去花费”,这些都是“有违尊严的事”。(P450)一旦实现财产共有和共妻共子,人们不再面临世俗的金钱压力,就从物质利益的桎梏下解脱出来了。“他们终于完全自由了,他们的生活会过得比人们所认为最幸福的生活还要幸福,胜过奥林匹克赛会胜利者们的生活。”(P450

苏格拉底时候,柏拉图受到牵连,逃出雅典。他曾经到过西西里岛的叙拉古城,向独裁者狄奥尼修斯推荐他的理想国方案,未果。后来,老狄奥尼修斯的儿子小狄奥尼修斯继位,柏拉图有两次去叙拉古向他推荐理想国方案,未被接受,还差点被关了监狱。六十岁那年,柏拉图完成了他最伟大的著作《理想国》,还接受了亚里士多德这个最优秀的学生。亚里士多德并不接受柏拉图的理想国方案,他后来写作《政治学》,就是以批判柏拉图的《理想国》作为出发点的。《政治学》的第二卷以批判柏拉图的财产共有思想为主。

柏拉图主张财产共有,一个重要出发点是以为私有财产会养成私利私心,造成人们之间的矛盾和纠纷,破坏城邦的安定团结。亚里士多德认为,恰恰是财产共有会破坏团结,引起城邦的冲突。他说:“所有公民之间财产的平均分配固然有助于国内的安宁,但就在这一方面而论,利益也未必很大。有才能的人对于这种制度将有所抱憾,他们感觉自己应该比一般公民多得一些,却竟然被限制了;实际上,这些人就常常因为胸中不平,以至激起一国的内乱。” (亚里士多德:《政治学》,吴寿彭译,商务印书馆,2006年版,P21

亚里士多德还发现,相对于公有财产而言,私有财产往往容易得到有效的保护,有效的利用。“凡是属于最多数人的公共事物常常是最少受人照顾的事物,人们关怀着自己的所有,而忽视公共的事物;对于公共的一切,他至多只留心到其中对他个人多少有些相关的事物。人们要是认为某一事物已有别人在执管,他就不再去注意了。”(P18)亚里士多德的这种认识,是吻合现代经济学的。财产若是公有的,其使用中存在外部性问题,就容易引起拥挤,造成破坏。这是哈丁的“公共地悲剧”中揭示的道理。亚里士多德意识到,改变财产共有的状态,在人与人之间划分清楚财产的权利归宿,“划清了各人所有利益的范围,人们相互间争吵的根源就会消除;各人注意自己范围以内的事业,各家的境况也就可以改进了。”(P18

亚里士多德对财产共有的批判及对私有产权的辩护很有力量,比之柏拉图大而化之的空谈有更强的说服力。柏拉图共妻共子和财产公有的理想并不美好,却一直被称颂,在历史上产生恶劣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