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书法家艺术家的那点事儿——
从梁小斌书法在国外拍卖谈书法在当代艺术语境下的存在
文 曹喜蛙
我看见一条旧新闻，报道诗人梁小斌的书法进入国外拍卖市场，他的一幅“我活着我写诗”的书法在拍卖市场以39.16万元人民币成交。严格讲这个价格在我眼中一点也不高，但这样的事实也已经超出许多人的想象极限了，尤其在当今意识形态冲突激烈的情形下，这个文化现象非常观察研究一下。
梁小斌是个诗人，作为诗人他在上世纪80年代就成名了，但他写书法或者认真决定写书法是21世纪的事了。梁小斌写书法确实也是很认真的，据他自己的文章里说，他的书法是有老师的，他拜也是诗人的书法家黄以明为老师，是认真学过的。朴素一点讲，诗人存在的意义一般就是写诗，但大多数情况下诗歌是不能当钱花的。有诗人做过长期实验，如拿诗换饭吃，拿诗换钱花，都试验过，但笔者还是不提倡靠诗吃饭，因为那样还是有饿死诗人的危险。诗人画画，诗人写书法，要比拿诗直接换钱、换吃的，要较容易、体面的多。我也写诗，写了就扔在那，既不投稿，也很少给人看，现在有网络了就自己发在网上给网友看看就完事，但我还是不停地写，看来是我自己需要，与别人无关。
从左至右：贾谬、梁小斌、黄以明、曹喜蛙、爱诺
中国文人一向有诗书画不分家的传统，诗书画不分家是有它生态结构的道理，现代知识分子在新文化的影响下，眼看经过几十年甚至一百年时间的擦洗，彻底抛弃了这一传统，但到本世纪互联网的时代，大家开始重新在互联网融合的背景下，又把这一传统续接上了，尽管内在的精神还是有些不那么一样。本文正好借诗人梁小斌书法进国外拍卖市场这一契机，就此谈一下中国书法在当代艺术语境下的存在意义。
一、先有几个概念要说一下，这就是美术、书法、艺术、视觉艺术、当代艺术的演绎变化，不了解这个过程有可能仍然会看的糊里糊涂，甚至更会弄出关公战秦琼的笑话。
在欧洲，应是17世纪开始使用“美术”这一名词。美术，泛指具有美学意义的活动及其产物，如绘画、雕塑、建筑、文学、音乐、舞蹈等。18世纪产业革命后，美术范围日益扩大，有绘画、雕塑、工艺美术、建筑艺术等，在东方还涉及书法和篆刻等。在这个过程中，有学者以强调美术的造型与视觉功能，有一阶段就把诗歌剥离分离了出来，也有把书法、篆刻剥离分离出来，甚至奇怪的是欧美后来连“美术”这个词都不再用了，新习惯是用视觉艺术、造型艺术或艺术这几个词，几乎彻底的用艺术这个词代替了美术这个词。
在中国还是有点不一样，跟西方的脚步有些不一致，有点拖沓，一方面接受西方的说法，另一方面即使接受了西方的说法，在实际应用中又跟西方不完全一样，有点既包容西方说法，又坚持自己不一样的坚持。至少在国家公共层面，国家学术机构设置有文联、美协、书协、作协、美院等。至少官方还在使用美术这个词，形成官方与学术界同时存在美术、艺术两个词都在混合使用的现实，至少机构设置上保留旧的概念，而学术上也不反对国际上提倡的新概念用法，新旧概念各自在现实中实际存在，表面上看似乎还不打架。
当代艺术这个词应该是在艺术这个新概念上的新衍生概念，依然是把美术作为一个活的存在的旧的堡垒，尤其当代艺术早期更是以先锋、新潮的旗号，把凡是旧的、落后的架上美术表现的程式、技术、观念、材料等都划归到这一堡垒，对这些旧古董没有赶尽杀绝。这些概念划分，显然不是永远的，都只代表一时期当下的看法，大概一个两个世纪就会有新的变化，在这一个两个世纪的现实语境中，总会有一些边缘的、实验的、革命的变化，而这些变化在现代一般就集中在当代艺术一词中，算是与旧堡垒相对的新堡垒了。
二、在书法场域，其实有几拨人一直在互相在博弈。一拨人是号称专业书法家，他们是一直以类似书协书画院这样的组织为依托，强调书法的传承，也强调书法的创新，但实际上创新要弱传承要强。另一拨人是社会上非专业的专业书法家，他们是接受了当代艺术精神的专业书法家与书法爱好者，这是一个庞大人群，他们的书法成就参差不齐，既有书法精神的捍卫者，更有书法生活的传承者，更有可能有书法创新的大胆开拓者。
这两拨人，前者是作为国家学术机构的存续，名义上他们有书法传承、创新的双重使命，但他们的组织有过多的官僚嫌疑、观念枷锁，他们在其中的所谓专业书法家往往会变成国家的装饰、宣传的工具，多数名不副实，但毕竟他们拥有国家资源、权力，所以他们在书法传承上的作用还是不可替代，同时也不排除在组织的边缘地带、角落会出现个别有创新的书法家，实际上他们的现实或生态往往是被流放、排斥的专业书法家，正因如此他们实际上生活在另一拨人的地带。
而后一拨，社会上的那拨非专业的专业书法家，也许他们的职业并不是专业书法家，但他们的业余身份却成就了他们的专业书法家的成就，甚至他们还以业余书法家、书法爱好者与那些专业书法家划清界限。诗人梁小斌和他的书法老师黄以明，他们都不是书协的专业书法家，但是他们对书法精神、书法生活、书法创新往往都没有观念枷锁，更没有官僚资源，他们有的只是书法精神的自由，但他们都是对书法爱好且较真的一类人，他们有着当代艺术的先锋意识、实验意识，他们身上有很强的现代精神，在他们的书法上都表现着成熟的现代人格，他们的当下即是现代生活空间的自由存在、独立思考、特立独行。
相对于农耕时代的文人，现代人的书写生活完全变了，现代人对远方尤其痴迷，现代人的空间完全不同于农耕人，农耕人看似也有想象，但他们的时间空间都是静止的，而现代人的时间空间则是动态的，瞬时有现在、过去与未来的资讯信息，除了想象，现代人的梦幻更是科幻的，现代人除了真实的空间、有限空间，还有无限空间、虚拟空间、翻转空间等，作为现代文人的书法书写，程式化的书写尽管也有意义但已经不是唯一意义了，现代书法家的书写更注重独特当下的书写，这种独特可以是自由的书写，也可以是程式化的书写，更注重自我的、边缘的书写，更可以是起哄的书写，可以排斥前人的书写，也可以既传承前人复印式的书写，也同时特别表现自我超基因的书写。
黄以明书法 来自网上
三、当代艺术意义上，上边说到诗人梁小斌的书法的时候，已经谈到书法可以作为一种文化营生去谋生，书法更有一种艺术作品及工艺流程在其里边，这里就不重复讲了。
北京很多诗人，在一定年龄都不约而同的开始写书法、画画，其中有寻求更丰富自己的艺术生活精神的需求，也有增加一种生存技能的需求。写诗，思考，对他们已经不是问题了，但生活的压力却使他们更懂得什么叫真正的生活。
梁小斌在原来的诗句里，挑出一句“我活着 我写诗”写成书法，某种程度上他的书法要更加当代艺术一些，他作为一个少数人，作为一个现代人的思考、书写要远远脱俗，而书法在他更多在散怀抱，与他自己一起常常陷入寂寞。
一般诗人是卖诗集，把诗集摆在书店卖。有个诗人齐新光，是按一首诗一块钱，或三首诗五块钱，到全国各个集市上摆着卖，这样一首诗可以复印一直卖下去。还有个诗人祁国，拍下不少视频，都是他拿诗跟小商小贩换吃的，也算是个不错的行为实验。齐新光、祁国是比较典型行为艺术例子，都是特例，写文章可以提一下，不像诗人梁小斌、黄以明的写书法，或者像其他诗人那样去画画，可以推荐大家学习。当然，即使写书法、画画也是因人而异，写书法、画画也是要投入的，并不是人人都行得通。
梁小斌书法 来自网上
四、书法学好了，还有一个辅助功能，就是学中国画非常容易了，好些书法家都是自学画画，这个很多人都讲过我就不详细讲了。中国画讲笔墨，笔墨是功夫，画画的笔墨跟书法的笔墨都是相通的，适当的去变一下书法绘画就都通了。
这里讲的是书法学好了，中国画自然就学的快了，其实学书法的人学习创作当代艺术也是非常容易。当代艺术不强调画画，而是强调观念，强调大阵仗，强调涂鸦，你懂一点书法、绘画，想象力加手上功夫就如神助一样了，非常容易进入当代艺术的广阔天地，什么行为艺术、抽象艺术、表现艺术、现成品艺术、装置艺术、垃圾艺术等等。当代艺术也有架上艺术，但不是特别在乎画画，而是强调观念、表现，融合性、合作性要更强等等。
一个书法家可以变身当代艺术家是一方面，再举一个反面例子。美国有位艺术家，专注把口号当艺术来搞。这位观念艺术大师叫劳伦斯•韦纳，他善于以文字符号来创作艺术作品，这跟中国书法家有点相似，书法家是在纸上写字，而他是在公共场所、墙身、T恤衫、井盖等上面创作文字艺术作品。
在未来社会，随着智能机器人、AI的发展，人的闲暇时间变得会越来越多了，打发闲暇时间恐怕会成一个问题，而做艺术家其实是个不二选择，用我的哲学去讲当代艺术就是起哄艺术，会起哄自然就能当个艺术家，人人都是艺术家不但能实现，而且是不得不走的一条路。艺术家不可能失业，他有个工作室就可以钻在里面不出来，总是忙得不亦乐乎。
观念艺术家 劳伦斯韦纳 来自网上
五、书法本位的意义就在传达它的字面意思，历史上的书法杰作当初都只到它们字面意义而已，此外其他那些劳什子都是附加的、不肖子孙一样的衍生意义。当然，书法可以以不同形态再现其他各种存在，可以超出一般书法本体书写的意义，可以完全本位的去抽象成艺术字，可以传达字或句本来所强调的意思，也可以传达视觉本身的花哨书法或装饰，可以表现架上本位用不同材料衍生的美术馆里各种书法作品的比赛，可以追求自然生态体育的书法健身，更可以传达重要的政治誓言，可以剥离这一切表现纯净的书法形而上的精神，可以有各种各样实验的书法科学艺术，但大多数都偏离衍生了书法本身的字面意义，尽管有了更高层次的文化意义或精神意义。
中国书法传承，有对联书写、诗词书写、哲理伦理金句书写、标语书写、政治书写、宗教书写、装饰书写、风景书写、文学书写、名人书写、榜书书写、美术字书写、血书书写等，严格讲这些还都是属于旧的美术堡垒书写。近些年，更有丑书书写、垒书书写、雕塑汉字书写、英文书法书写、天书书写、电子书写、天空书写、火药书写、地书书写、非常用笔书写、指书书写、其他肢体书写、童书书写、残笔书写、瓦楞书写等，五花八门，通称现代书法实验书写，这些实验书写不能说没有一点意义，有的实验确实给人以眼前一亮的感觉，但作为书法大多数实验的意义就跟排泄物一样，不管什么意义都有各自本来的意义，其意义在勿要夸大的前提下还是有当下的意义，只是大小意义而已，有的轻于鸿毛，有的重于泰山。书法自有它的文化精神意义，有经典美的书写，也会有起哄美的书写，当然在某些特定时候，书法也会一点意义都没有，只是一种书法的存在而已。
某种程度上可以讲，在书法场域的创新空间其实已经非常窄小了，大多数书法实验的存在往往一出来就给人猥亵的感觉，与书法的书写讲求格调的，空灵的，纯粹的，精神的，就不大一致了。黄以明书法更多是追求一种传承，虽然也讲书法创新但更注重内在精神戒律和中锋把握，他多年都致力于临帖，再一次体悟古人的用笔和当下心境，重建一种现代精神的家园。书法不可能是现代社会的民法，但它毕竟还是上层建筑的构建。不能说书法的创新就走到尽头了，但书法在现代语境下的存在，意义还是重在文化精神的传承，不能说现代科技都在提倡创新，书法就一定要跟着科技夜搞个同样当量的什么创新。
2023年8月18日于北京月牙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