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尤为啥“四目六手”、“食沙石”?


  我在前面已经提到,在我国的一些古籍中,关于蚩尤的记述,怪异之处颇多,言人类鬼,述事近妖,十分荒诞。如有的书上说蚩尤长相是头上有角、铜头铁额、人身牛蹄、四目六手,并能吃铁石,沙石等等。

  世间无论任何事物的产生、发展和变化,都是有其一定的具体原因的,那么,蚩尤的荒诞性记述,其历史原因又是什么呢?下面,我们就这个问题,谈两点看法以为探讨:

  一、是原始社会的思维方法、宗教信仰、风俗习惯对史事的传说影响造成的。我们知道,人们的思想、信仰,风俗习惯,是随着人类社会的历史变化而不断变革的。也就是说,一定的思想、信仰、风俗习惯,无不反映其特定的历史和历史条件。原始社会的人们,由于对自然界的许多变化,不能够做出科学的解释,这种自然界变化莫测的各种现象反映在人们的头脑中,就产生了“万物有灵”的思想意识,并且依这种思想去观察事物,解释事物,支配自己的行动,传说各种事件。我们称这种思维方法为“原始思维”。在这种思维方法的指导下,他们就认为天上有天神,人死后有鬼魂,神、鬼和人是共存在一起、可以互相交往的。我们在《蚩尤是否“能作云雾”?》一节中谈到,轩辕黄帝战蚩尤之时,在涿鹿之野很可能遇上了先大雾弥漫,后晴空万里,旋即暴风雨席卷大地,接着又是酷热难当的涿鹿特有的地方性小气候变化过程。于是,后有人就会认为交战的双方各有神仙相助,认为蚩尤能作大雾,蚩尤请了风伯雨师刮起大风,降下了大雨,黄帝又请了旱魃以止雨而使天气酷热等等。这种传说反映到最原始的、依传说记载的书籍中,就出现了《山海经》中关于黄帝战蚩尤的怪异描绘。所以,这一类是确实成书很早的历史事件的描绘,虽怪异,但却真实地反映了一定客观历史情况;

  再如,原始人认为为“万物有灵”。那么,他们自然认为所有的动物都有灵魂,都有思想,都可以交往。于是,他们在渔猎之前就往往戴以各种面具,装扮成各种动物,学着他们的动作跳跃,呜叫,以求渔猎之丰。或者认为某一氏族是某种动物的后代,某种动物又是某个氏族的保护神等等。由此,就在装束上饰以兽角等为俗,或禁杀、禁食而按时扮其动物之状舞蹈祭祀。这种原始的宗教信仰后来又形成了氏族、部落的名称等等。如在图形文字中,就有“、、、”等字形;甲骨文中,又有“、”等字例近百,这些或正面、或侧面站立的人形头上,或有羽毛,或有角、有鱼、有大耳兽头、有长须,就是明证。

  蚩尤头上的长角记述,就是这么来的。这不仅形成了后来的“冀”字,也流传有蚩尤戏。对此,由于行文关系,我们将在《冀州一名缘何起?》一文中详细谈到。

  二、阴阳家、杂家、小说家、道教的杜撰所造成。这种情况主要发生在汉代之后。自有了国家制度之后,统治阶级、特别是帝王的言行与喜好,对于社会风气的影响极大。北魏的文成帝,南朝的宋明帝等崇尚佛教,佛寺便滥建;唐玄宗好斗鸡,天下便斗鸡成风;秦始皇、汉武帝好神仙、求不死,炼丹砂、言鬼神的方士们就大走鸿运:栾大以吹牛皮能见神仙,顷刻间便佩六印,为驸马,贵振天下。由是,神仙鬼怪之说,自然就成了热门货。为立己说而取信于人,又以杜撰而托之古人。黄帝成仙、蚩尤铜头铁额、食沙石等等怪说,都自此而盛行起来。这,是由历史资料所证明的。不过,若仔细研究,这些杜撰也都有所本:

  “铜头铁额”之说,是按古代战将的头盔描绘。古代无铁,盔以铜制,称作“胄”.“胄”字在甲骨文中尚未见到,金文作“”,“像人头上戴胄,露目于外之状”(康殷:《文字源流浅说》)。汉代人不仅能见到战将所戴之胄,同时亦能见到金文,故将蚩尤描绘成了“铜头铁额”。只不过,春秋以前历史上本来未能用铁,史事传说自然也不会有“铜铁”并言之例,这样,“铜头铁额”的杜撰,自然也就露出了作伪的马脚;

  “食沙石”,“食铁石”是按服丹沙的一种变相描绘。炼丹砂之举约始于秦,而盛行于汉。汉以后帝王们,多有因服丹砂中毒而死的事例。汉代的方士们以轩辕黄帝长寿而附会了服丹砂,乘龙升天之说,大约再说蚩尤亦炼服丹砂有些雷同。炼丹砂要用铅、石等物,故此,就言蚩尤“食沙石”或“食铁石”,这是服丹砂的一种影射之语;

  至于蚩尤的头有角,“能触人”,“四目六手”、“兽身人语”等,则是依汉代的角抵戏所描绘。南朝梁任防在《述异记》中作这种记述的文字本身就已说明了这个问题:

  任防曰:“涿鹿今在冀州。有蚩尤神,俗云人身牛蹄,四目六手……秦汉间说,蚩尤氏耳鬓如剑戟,头有角,与轩辕斗,以角抵人,人不能向。今冀州有乐名‘蚩尤戏’,其民两两三三,头戴牛角而相抵。汉造角抵戏,盖其遗制也。”

  瞧!本来是按“蚩尤戏”而描绘出的蚩尤形貌,偏要说是“秦汉间说”。南朝距“秦汉间”至少已有七八百年的历史,“秦汉间”人的所“说”,任防是绝对听不到的。若知此“说”,必据书籍所载。但此“说”却举不出载之于何典何册!不是自己随意杜撰又是什么?

  现在,有些所谓的“专家”、“学者”,其所谓的学术研究论著,就是连点最基本的历史常识也不顾,一点思辨性的脑子也不用,偏是要将这种明显的后人杜撰,硬说成是原始社会的“神话传说”而加以鼓吹,实为咄咄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