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上海记7


  第三章

  元旦放假了,王昭武终于下定决心,和张美慧一起去俩人向往已久的海南三亚旅游一次。假期里的第一天晚上,两个人就从上海出发到达三亚。此刻上海气候早已变冷,出了凤凰机场,晚风徐徐吹在他们刚换好夏装的身上很惬意,过来接机的师傅开车把他们送到靠近三亚湾的度假酒店,第二天他们去亚龙湾玩了潜水和坐摩托艇项目,第三天坐船去蜈支洲岛看到了碧绿的海水和白色的沙滩,第四天一大早起来,两个人到酒店附近的三亚湾边看日出捡贝壳,下午到天涯海角风景区,看完“天涯”和“海角”两块石头之后,晚上一起坐飞机到达上海,来回三天的偷闲之旅,终于满足了他们年初计划出行,去海边旅游的梦想!

  一月份,王昭武到北京出差,他电话联系了之前在北京出版社工作时认识的一位同事,这个朋友现在在通州区自己开了一家图书出版公司。一早起来出门时,王昭武发现天下起雪来,京城内到处一片银装束裹,他想起八年前自己也曾来过通州区,参加北京人文学院的面试。记忆里另一次是自己坐八通线到通州北苑后,曾经到那附近的一所民办中学面试中学老师的岗位。时光如梭,一切都变得物是人非,现在的北京开通了很多地铁线,但八通线依然如此,想起那些悲伤灰暗的日子早已远去,而此刻站在此地,他心底依然掀起一种莫名的惆怅。不觉时,耳边已经响起地铁车厢里广播提示“列车运行前方是传媒大学,下车的乘客请您做好准备”,他忽然明白,那班开往青春的列车早已过了该说下车的时候。

  回到上海,生活依然如旧,每天的生活节奏就是上班下班,不停地见客户。一天早上,王昭武出去见客户时,看地铁里电视上正在播放央视记者在大街上随机采访大家的梦想,他也想了想自己的梦想,记忆对比现实,只能尴尬一笑,造化弄人,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小时候,他的梦想其实是想长大了当个歌唱家,记得自己还在小学读书时,有一次在田地里,他和哥哥、母亲一起摘熟黑的绿豆时,哥哥王昭文让他唱了首音调很高的歌,他奋力成功的把调子拉了上去,哥哥说他将来可以当个歌手,王昭武自己当时心里美滋滋的,好像真的会在将来的某一天,自己就变成一位歌唱家;于是从此之后,在农村的田野里,没人的时候,他一个人割草的时候唱,一个人放羊的时候唱,唱了很多当时的流行歌曲和通俗歌曲。唱歌的时候,脑海里也会不断的想象着,他的心底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憧憬和希望。小学读书时,他在合唱比赛中报过幕,做过领唱。时过境迁,自己歌唱家的梦想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上中学的时候,王昭武又喜欢看作文杂志和文学期刊,喜欢上作文课写作文,喜欢参加各类作文期刊上的征文比赛,经常四处投稿,经常想象着自己的稿件可能会被录用,那样自己就可以有机会参加全国的文学夏令营和小作家笔会,可最终大部分结果都是投出去的稿件泥牛沉海,杳无音讯。虽然在大学期间,他也有几次在学校的报纸和杂志社发表过几篇“豆腐块”,但从此再也没有了任何成就,他的作家梦和文学梦就这样永远的“胎死腹中”了。高中毕业那年,王昭武没有考上大学时,他的梦想又变成当一名军人,可以驰骋沙场杀敌报国,可以当个部队文艺兵,写写稿子唱唱歌,但又想到自己是高度近视,想去当兵的奢望肯定就是一场白日梦,他又不得不乖乖的踏上补习的艰难之路。上大学时,他的梦想就是在大学校门口开个小饭馆或者歌舞厅,原因是当时读书时,他看到校门口小饭馆的环境和卫生状况不好,但生意却相当红火,心里想这个肯定比毕业后当老师赚钱多呀。开歌舞厅的动机是因为,大学期间自己一直很喜欢跳舞,想着毕业后自己可以在校门口开个歌舞厅,一来给大学里那些年轻人一个挥洒青春激情和过剩精力的地方;二来自己可以当老板赚到不少钱,而且自己本来也喜欢跳舞,以后跳舞也不用自己再掏钱了。临近大学毕业,他的梦想又变得很现实:找个国有体制内的单位或者在公立学校吃上“财政饭”,最好是可以留校当大学辅导员。可最终他还是去了一所河北廊坊,在一所省级示范性高中当高中语文老师了,一年之后他又辞职去北京的一所高校当大学辅导员,工作满一年后,他又觉得在大学里当辅导员完全是荒废青春,又开始去出版社做编辑,到现在自己却在从事软件销售工作。

  有时候,王昭武自己也常常想起过去的那些年,自己曾经的那些梦想,再看看当下自己所从事的工作,自己现在所做的工作的确也不是生命中最喜欢,最想做的工作,而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却无法为自己的生活带来足够的收入,帮助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站稳脚跟并生存下去。是的,世俗的成功标准和物质追求左右了大多数人的行动,让人们在琐碎的忙碌中,忽略了内心深处最想从事的工作和生活追求。

  目前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早日还完房贷,从此恢复财务自由和人身自由;然后有时间去这个世界上到处走一走,可以静下心来写写自己的心情和生活感受,可以有能力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亲人和朋友,可以尝试做一个幸福的人,在文字里找回真实的自己。让自己每一天的生活都能充实的去度过,时刻都能提醒自己,不忘记年轻时曾经许下的愿望和梦想。在书本中寻求进步,在奋斗中完善自己。

  三月份,王昭武通过网络终于联系上了已经好久没有联系的好朋友李博,那几天他的心情一直很不错。去年春节回陕西老家期间,他原本打算去李博家看他,结果打手机一直提醒为无法接通,无奈只好作罢。春节过后回到上海,他一直想着如何可以联系到李博,通过网络他找到李博单位的电话,再通过电话找到他办公室的同事,最终才知道去年八月份李博已经去法国留学了,又从李博的同事那里拿到他的QQ号码,通过网络两个人终于在相隔千山万水之后再次联系上了。

  王昭武和李博从认识到成为好朋友,屈指算来已经有十九年了。刚进罕井镇高中,他以借读生的身份来读书时两人就认识了。高中读书期间,两个人经常会在晚自习时翻过学校操场后的一段矮墙,跳进当地农民的苹果园,在夜色的掩护下摘一堆没成熟的青苹果,然后蹲在树丛后的墙底下,啃掉苹果皮,(原因是怕苹果被打过农药),吃完苹果后一起去学校水灶旁的水龙头下,各自喝下一肚子凉水,王昭武对李博说:“哥们,万一这苹果上有农药了,咱们多喝点凉水下去,也可以稀释一些药性而不至于中毒太深了……”高中三年里,俩人经常会在课间和午饭休息的时候,拿起李博的一副乒乓球拍,下课铃刚敲响之后,立刻就冲出教室,去抢占乒乓球台,因为球台僧多粥少,去的晚了就没有了。两个球拍中有一个手柄有点坏了,而且海绵垫弹性也不好,他们经常为谁的球技水平高而争执不下。

  一九九九年七月中旬,王昭武第二年补习结束,他在学校填报完志愿书后,从县城回到尧山村家里,进了家门之后,才发现自己房间的蚊帐里躺着一个人,走近一看是李博,李博大学暑假一放假,从北京回家之后,就来到王昭武家里看望他,结果王昭武的父母亲此刻却在家附近的果园里打农药。大热的夏天,李博换下他母亲王玉香,帮忙摇喷洒农药的高压喷雾器来给苹果树打农药,刚刚干完活回来,李博躺在王昭武房间炕上的蚊帐里休息,王昭武看到这一切很激动,他在内心非常感激好哥们所做的这一切。上大学期间他也曾经带自己以前的女朋友去北京看过他,李博也来过他的学校。他们也一起在王昭武他们学校的露天旱冰场滑过冰,但学校里的舞厅李博是不喜欢去的。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从上大学时李博送他的那本畅销的网络小说痞子蔡的《第一次的亲密接触》之后,到李博大学毕业后,签约到西京阎良的中国航空试飞院,二零零五年王昭武在北京做大学辅导员工作时,暑假里还回来找李博玩过。当时两个人还一度商量过,万一王昭武要结束北漂的生活,也可以来阎良这边,报考当地的公务员录取之后,回到阎良发展。

  变化总是快于计划,一年后王昭武到上海发展。二零零八年北京奥运会开幕之前,李博的女儿出生了,那几年李博几乎成了王昭武往返上海与西京的订票员,好多次都是王昭武托李博找他们单位的合作商户,帮自己订全家返回上海的火车票。平常的节假日和春节两人会互相电话问候,因为工作和生活的距离相隔较远,两人很少再有见面的机会,但彼此在心里都时刻相互挂念着对方。

  春节,王昭武自驾车从上海回故乡尧山村过年,本来在电话里和李博约好春节期间去他家看他,结果从回来经过的西京环城高速上错过了下阎良方向的闸道口,再加上当时王昭武有事前约好别人拼他的车,要按时返回上海的时间限制,这次事先约好的见面就此失之交臂。等到第二年春节他再想去看望李博的时候,手机却再也联系不上他。现在他终于知道李博半年前就去法国读研究生了,网上进了李博的QQ空间之后,他才知道李博这几年事业上也一直很努力,去年通过雅思考试之后就去法国航空航天大学读研去了。再次和好朋友联系上,王昭武内心百感交集,太多的感慨一时无法用言语表达,为好朋友的持续进步和优秀而高兴,为自己拥有这样的好友而骄傲和自豪! “人生得一知己,此生夫何求!”

  大学毕业以来,他从高中老师到大学辅导员;从出版社编辑到现在的销售工作,浑浑噩噩度过了十年青春;当时自己选择不做老师的目的,是因为他觉得老师的工作内容呆板且一成不变,接触的对象比较单一;而离开大学辅导员的岗位则是工作太过清闲,他感觉长期干下去不会有所成长和进步,在大学里不能带课的工作就意味着没什么前途和出息;而出版社编辑每天与书稿打交道,长期做伏案工作而且收入不高。做销售工作六年了,这六年来他自己也在不断地主动学习和掌握各方面的能力,一旦停止学习,那就意味着停滞不前,甚至倒退落伍;而选择继续学习和提升自我,只要方向正确,那一切都有可能变得更好! 忙碌的生活中,王昭武偶尔也会怀念十年前的大学生活,他想念师院所在的“韩马坡”旧时光。想念因为学校扩招,政教院的学生曾经临时在外面上过一年课的驻地部队的师部旧址,还有临时住过一年的市纺织厂女工宿舍楼,想念榆北市的红石峡,想念尤家峁水库和镇北台、佳县白云山,想念北漂时住过的长春桥路附件的“怡秀园”和“万柳大学生公寓”。偶尔的迷茫中想要退缩的时候,他也曾想起既然那些灰暗的日子里自己都坚持过来了。眼前的这点困难又算的了什么,只要他努力了,结果就一定不会太差。

  端午节放假,王昭武在家很无聊,深夜里,他一个人在客厅看了新上映的电影《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剧情刚开始是有关接大学新生的桥段,他觉得这一段情节在电影里表演有些太过于夸张,再看看女主角郑微的长相,他就开始有些不能认同导演的审美倾向了,难道这就是电影宣传海报里的“玉面小飞龙”么?顿时快要没有看下去的欲望了。等看到郑微上台唱《红日》的那一幕,那一刻,他终于找到一个入口回到了自己逝去的大学时光里,如同身临其境一般,不由自主的随着剧情回忆起自己的大学时代,也终于慢慢的认同了剧中那个活波无邪,敢恨敢爱的“玉面小飞龙”。黎维娟的落榜男友来看她,她惊恐地说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你没考上就分手吗?是怕同学看见复读时落魄的自己吧。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跨过高考那道门槛,真的就是咫尺天涯的距离了。再温暖的手,也无法挽留各奔东西的命运改变,阶层就那样横亘在爱情之间,这究竟是爱情的悲哀还是时代的悲哀? 想起了自己残缺不全的大学生活,没有电影中特定镜头里的散伙饭,陪伴他们的是那段难忘的“非典”光阴;临近毕业季一起求职的昨天,早已离自己远去,记忆里已经模糊的实在无法触摸,其实现实远比电影更加残酷无情,有着更多的失望甚至绝望,有着更加浓重的黑色,曾经的爱情、梦想、信仰可能会被击得粉碎。但每个人也不妨为心保留一块温柔的地方,心怀温暖,直面现实。

  七月份,在远在陕西的尧山村,耳畔已经有布谷鸟叫声声响起。而此刻王昭武却仍然要头顶烈日四处奔波,他想念在老家的儿子,也更牵挂父亲的身体。

  国庆节放假前,王昭武提前两天请假回老家。到家后,他和父亲王发录掰了近四亩地的玉米棒子,然后再运回到家门前晾晒。因为回上海的火车票很难买到,他又提前两天启程踏上返回上海的火车,在省城西京市内一家餐馆吃饭时,他匆忙见了一面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老朋友李博,大家都没有太多的变化。十几分钟的匆匆话别后,他赶紧赶往西京火车站。回到上海的第二天,他就从哥哥王昭文那里得知,父亲王发录身体状况突然不好,已经在当天下午住进了渭阴市中心医院,由哥哥和嫂子轮流照看,听到这个坏消息他非常担心,也在内心不断的祈祷着,希望在农村劳累了一辈子的老父亲,身体能够尽快康复,来上海好好看一下外面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