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诗经-生民之什-板》与《诗经-荡之什-荡》品读

 

中条山客

 

【品味】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板荡者何？按汉典解释，板荡是说社会动乱不稳、政治局势混乱不堪。其实，《板》、《荡》本是《诗经·大雅》中的诗篇：《板》出自《诗经-大雅-生民之什》，是其中的第十篇；《荡》是出《诗经-大雅-荡之什》的第一篇。按照传统的排序，这两篇诗文前后相连。《诗经-大雅-生民之什-板》的作者，在汉代就推测是周厉王时期的宗室大臣凡伯，具体职务、姓名等不详；《诗经-大雅-荡之什-荡》的作者则推测是召穆公，也是宗室大臣，开国大臣、周文王庶子召奭的后代。召穆公有感于周王室混乱不堪，厉王无道，天下荡然无纲纪，礼崩乐坏，故作是诗。正是两诗的内容，后世常常将它们连在一起用以代指政局混乱或社会动荡，所以，板荡因因此而有。

西周从夷王起就衰落不振，厉王执政后更加腐败，礼崩乐坏，纲纪松弛，政令混乱，臣不堪命，民不堪负。更可悲的是厉王在国内对敢言者采取了监视和屠杀的严厉手段，也就是最早施用“诽谤罪”的王朝。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人们还是用种种不同的形式来宣泄心中的不满，《板》《荡》即是宗室大臣凡伯、召穆公讽刺周厉王而作。

所以，无论什么时候，执政者都应该虚心接受人们的善意的批评，规劝，且不可一意孤行奥！最好是去除诽谤罪，让人人敢说。这才是真正的关心哪！

1、《诗经-大雅-生民之什-板》

上帝板板，下民卒瘅。出话不然，为犹不远。靡圣管管。不实于亶。犹之未远，是用大谏。

天之方难，无然宪宪。天之方蹶，无然泄泄。辞之辑矣，民之洽矣。辞之怿矣，民之莫矣。

我虽异事，及尔同僚。我即尔谋，听我嚣嚣。我言维服，勿以为笑。先民有言，询于刍荛。

天之方虐，无然谑谑。老夫灌灌，小子蹻蹻。匪我言耄，尔用忧谑。多将熇熇，不可救药。

天之方懠。无为夸毗。威仪卒迷，善人载尸。民之方殿屎，则莫我敢葵？丧乱蔑资，曾莫惠我师？

天之牖民，如埙如篪，如璋如圭，如取如携。携无曰益，牖民孔易。民之多辟，无自立辟。

价人维藩，大师维垣，大邦维屏，大宗维翰，怀德维宁，宗子维城。无俾城坏，无独斯畏。

敬天之怒，无敢戏豫。敬天之渝，无敢驰驱。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

【浅注】

上帝：非西方人的上帝，而是指西周高高在上的皇帝。板板：反，指违背常道、常理。下民：相对于高高在上的皇帝，指臣民；卒瘅（cuìdàn）：劳累多病。卒通假“瘁”。不然：不对、不合理。犹：通“猷”，谋划、策划、计划。靡圣：不把圣贤放在眼里。管管：任意放纵。亶（dǎn）：诚信。大谏：郑重其事的规劝讽戒。

无然：不要这样。宪宪：欢欣喜悦的样子。蹶：动乱。泄（yì）泄：通“呭呭”，妄加议论。辞：指政令。辑：调和。洽：融洽，和睦。怿：败坏。莫：通“瘼”，疾苦。

及：与。同寮：同事。寮通假于“僚”。嚣（áo）嚣：同“聱聱”，不接受意见的样子。维：是。服：用。询：征求、请教。刍：草。荛（ráo）：柴。此指樵夫。

谑谑：嬉笑的样子。灌灌：款款，诚恳的样子。蹻（jué）蹻：傲慢的样子。匪：非，不要。耄：八十为耄。此指昏愦。将：行，做。熇（hè）熇：火势炽烈的样子，此指一发而不可收拾。懠（qí）：愤怒。

夸毗：卑躬屈膝、谄媚曲从。毛传：“夸毗，体柔人也。”孔疏引李巡曰：“屈己卑身，求得于人，曰体柔。”《尔雅》与蘧蒢、戚施同释，三者皆连绵字。威仪：指君臣间的礼节。卒：尽。迷：混乱。载：则。尸：祭祀时由人扮成的神尸，终祭不言。

殿屎（xī）：颇具争议，多数人认为“呻吟”。葵：通“揆”，猜测。蔑：无。资：财产。惠：施恩。师：此指民众。牖：通“诱”，诱导。埙（xūn）：古陶制椭圆形吹奏乐器。篪（chí）：古竹制管乐器。璋、圭：朝廷用玉制礼器。益（ài）：通“隘”，阻碍。辟：通“僻”，邪僻。立辟（bì）：制定法律。辟，法。

价：同“介”，善。维：是。藩：篱笆。大师：大众。垣：墙。大邦：指诸侯大国。屏：屏障。大宗：指与周王同姓的宗族。翰：骨干，栋梁。宗子：周王的嫡子。

戏豫：游戏娱乐。渝：改变。驰驱：指任意放纵。昊天：上天。明：光明。王（wǎng）：通“往”。游衍：游荡。

【板今译】

周厉王昏庸混乱背离常道，下民受苦艰难辛劳。圣上说话不靠谱，作出的决策没有依据。无视圣贤教诲刚愎自用，不讲诚信是非混淆。执政行事没有远见，所以我要用诗歌进行劝告。

天下正值多灾多难之际，不要这样作乐寻欢。天下恰逢祸患骚乱，不要如此一派胡言。政令如果协调和缓，百姓便能融洽自安。政令一旦不能执行，坠败涣散，臣民百姓自然遭受苦难。

我与你虽各司其职，但也与你同僚共事。我诚心诚意和你一起商议对策，你不听忠言还要嫌弃。我所说的切合治国实际，切莫当做笑话儿戏。古人有话不应忘记，及时请教渔户樵夫大有裨益。

天下近来正闹灾荒，不要纵乐一味放荡。老臣忠心诚意满腔，小子不要这样傲慢轻狂。不要说我老来乖张，被你当做昏愦荒唐。多行不义事难收场，再不施药救治，那可能就病入膏肓了！

老天近来已经震怒，曲意顺从于事无补。君臣礼仪都很混乱，好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没有地方申诉。人民正在呻吟受苦，我怎敢有其他想法？国家动乱资财匮乏，有什么办法将我百姓安抚？

天对万民诱导教化，像吹埙篪那样和洽。又如璋圭相配相称，时时携取把它佩挂。随时相携没有阻碍，因势利导不出偏差。民间今多邪僻之事，徒劳无益枉自立法。

好人就像篱笆簇拥，民众好比围墙高耸。大国犹如屏障挡风，同族宛似栋梁架空。有德便能安定从容，宗室子弟就可自处城中。莫让城墙毁坏无用，莫要孤自忧心忡忡，大家拧成一股绳众志成城。

敬畏天的发怒警告，怎么再敢荒嬉逍遥。重视天的警示变化，怎么再敢任性桀傲。天意明白可鉴，我们愿与你一起同往道。上天惩戒无时不在，我们愿与你一起风雨同行。

2、《诗经-大雅-荡之什-荡》

荡荡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天生烝民，其命匪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曾是彊御？曾是掊克？曾是在位？曾是在服？天降滔德，女兴是力。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而秉义类，彊御多怼。流言以对。寇攘式内。侯作侯祝，靡届靡究。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女炰烋于中国。敛怨以为德。不明尔德，时无背无侧。尔德不明，以无陪无卿。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天不湎尔以酒，不义从式。既愆尔止。靡明靡晦。式号式呼。俾昼作夜。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如蜩如螗，如沸如羹。小大近丧，人尚乎由行。内奰于中国，覃及鬼方。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匪上帝不时，殷不用旧。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曾是莫听，大命以倾。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人亦有言：颠沛之揭，枝叶未有害，本实先拨。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

【浅注】

荡：放荡不守法制的样子。辟（bì）：君王。疾威：暴虐。辟：邪僻。烝：众。谌（chén）：诚信。鲜（xiǎn）：少。克：能。

咨：感叹声。女（rǔ）：汝。曾是：怎么这样。彊御：强横凶暴。掊（póu）克：聚敛，搜括。服：任。滔：通“慆”，放纵不法。兴：助长。力：勤，努力。

而：尔，你。秉：把持，此指任用。义类：善类。怼（duì）：怨恨。寇攘：像盗寇一样掠取。式内：在朝廷内。侯：于是。作、祝：诅咒。届：尽。究：穷。

炰烋（páo xiào）：同“咆哮”。无背无侧：不知有人背叛、反侧。陪：指辅佐之臣。

湎（miǎn）：沉湎，沉迷。从：听从。式：任用。愆（qiān）：过错。止：容止。

式：语助词。蜩（tiáo）：蝉。螗：又叫蝘，一种蝉。

丧：败亡。由行：学老样。奰（bì）：愤怒。覃：延及。鬼方：指远方。时：善。典刑：同“典型”，指旧的典章法规。颠沛：跌仆，此指树木倒下。揭：举，此指树根翻出。本：根。拨：败。后：君主。

【荡今译】

周厉王骄纵又放荡，他是臣民百姓的君王啊！厉王贪心又暴虐，政令邪僻太反常。上天生养众百姓，政令无信尽撒谎。人们不是没有良心的，但很少有人能够好的结局。

文王开口叹声长，叹你殷商末代纣王！多少凶暴强横贼，敲骨吸髓又贪赃，窃据高位享厚禄，有权有势太猖狂。天降这些不法臣子助长国王逞强梁。

文王开口一声长叹，叹你殷商末代纣王！你任善良以职位，凶暴奸臣心怏怏。面进谗言来诽谤，强横窃据朝廷高位。诅咒贤臣祸害忠良，没完没了制造祸殃。

文王开口一声长叹，叹你殷商末代纣王！跋扈天下太狂妄，却把恶人当忠良。知人之明你没有，不知佞臣结朋党。知人之明你没有，不知道让什么人担当公卿。

文王开口一声长叹，叹你殷商末代纣王！上天没有让你酗酒，也没有让你任用匪帮。礼节举止全不顾，没日没夜灌黄汤。狂呼乱叫不像样，日夜颠倒政事荒废。

文王开口一声长叹，叹你殷商末代纣王！百姓悲叹如蝉鸣，恰如落进沸水汤。大事小事都不济，你却还是老模样。全国臣民百姓怒气升腾，怒火蔓延到远方。

文王开口一声长叹，叹你殷商末代纣王！不是厉王心不好，是你不尊章守规。虽然身边没老臣，还有有成法可依傍的。可你这样不听人劝告，命将移，国将亡。

文王开口一声长叹，叹你殷商末代纣王！古人教诲不可忘记：大树拔倒，根离本土，枝叶虽在，树根已坏难活久长。殷商这面镜子并不远，应该知道夏桀是什么下场。

 

2021年12月15日星期三，上阳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