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医学求是》研究探讨吴达五运六气学术思想
陶国水 顾植山 陆曙,等
《医学求是》一、二集各一卷,并附医案一卷,清·吴达撰[1]。吴达,字东旸,号澹园老人[2],江阴人。吴氏因患病误于医,产业为之废,遂发愤学医,博古通今,提倡学术争鸣,主张“不可不求其至理,而至理究出于辨论”,临床风格独特,学验俱丰,为清季著名的龙砂医家。
《医学求是》为吴氏陆续撰写、刻印而成,是书辑录内、儿科等病证论治30条篇,医案40余例,对伏暑、血症、咳嗽、杂病、时症等论述较详,尤其是书中载有许多五运六气临床运用效案,具有重要价值,然考检文献,学者鲜有研究。今不揣浅陋,试析吴氏五运六气学术思想与临床经验。
1、吴达对五运六气学说的基本观点
《医学求是》除在相关篇章或医案中多处论及五运六气外,还专列“运气应病说”一篇,可见吴氏对运气学说之重视。有关吴氏对待五运六气学说的基本观点,约之如下:
1.1因病以测岁气,非执岁气以求病
吴氏对运气学说很有研究[4],他认为“阴阳之胜复无常,人病之变现不一,……遇阴阳偏胜之年,所见时证,往往验之岁气有吻合者”[1]。譬如《医学求是·运气应病说》分别对“甲戌、乙亥两年,秋季伏暑盛行”做了运气分析,吴氏“因思甲戌乃寒水湿土司天在泉,而甲木为少阳之火,……是以人多伏暑也。”[1]
详论之,甲戌年太阳寒水司天,太阴湿土在泉,中见太宫土运,岁土太过,气化运行先天,太宫下加太阴,太过而加同天符,又土运临戌,是谓岁会[3],虽然该年水寒土湿易见,但不可忽视甲为阳木主胆腑通少阳,相火被寒湿所郁,阳气不令,泽无阳焰,则火发待时,故易病伏暑。
乙亥年乃“厥阴少阳司天在泉,系木火发泄之年,乙为阴木,而能生火,且临亥水,水又生木,……交秋又加少阳在泉,木火更无所归,气泄而反衰矣。”[1]加之“人当夏令,必内蕴暑湿,迨火衰湿郁,火遂陷于湿中,是以亦多伏暑也。”[1]足见吴氏对运气理论之娴熟,并能结合实际气候特点分析致病因素。
此外,吴氏诊治时病、疫病时,主张“当察岁气”,又不可拘泥运气。他说:“六十甲子,原不能一一符合……”,“若不能应病之变,而拘于运气之说,以为宜寒宜热,固无是理”[1],吴氏总结说:“惟就余迩年所历时证之多者,验之运气,往往相合。特因病以测岁气,非执岁气以求病也。”[1]
1.2证之变化,随岁时而转旋
吴氏认为运气与疾病关系密切,运气变化反应在疾病的病性、症候上也会出现相应变化。《医学求是·治伏暑赘言》明确提出“证之变化,随岁时而转旋”,言简意赅,切中要领。吴氏还通过实例,形象生动地阐述了运气与疾病发病之间的关系。《医学求是·治伏暑赘言》记载:“若丙子秋,所见之证大都脉数、舌光、发热、少汗、干咳、喉痒、咽疼、口渴,一派秋燥……盖丙子岁,少阴君火司天,阳明燥金在泉,夏秋多旱,人与天地同气,故所见燥证极多。”而“今岁丁丑,太阴湿土司天,太阳寒水在泉,夏秋多雨,暑令不热,秋病湿证居多。”[1]
同时,《医学求是·运气应病说》还记载了不同年份霍乱症候亦随运气变化相异的特点,吴氏追忆咸丰己未年(1859),该年“湿土司天,寒水在泉……故是年秋季霍乱盛行,悉见纯阴之证,概须用理中加附、桂之剂,所投辄效。”[1]病性的变化需要治则治法也作相应调整,然而“有误认为暑火,未投温燥者,一、二日即成不救。饮西瓜浆者,随服随毙。此阴盛之年所患皆同。”[1],而“后历年亦均有霍乱,则多寒热错杂,迥乎不同矣。”[1]
吴氏从临床实际观察谈对运气学说的体会,可谓实事求是而能活用运气理论者[5]。
1.3运气应病,治法又当通变
《素问・五常政大论》强调“必先岁气,无伐天和”、“圣人治病,必知天之阴阳,四时之经纪”。历代医家多有实践,如李时珍在《本草纲目》提出“顺时气以养天和”的用药原则。叶天士在《临证指南医案·崩漏》说:“岁气天和,保之最要……顺天之气,以扶生生。”[6]吴氏深谙此理,提出“证之变化,随岁时而转旋”,因运气变化“治法又当通变”,主张用药应随运气变化。
《医学求是·运气应病说》记载了辛巳、壬午年同为春温,吴氏根据运气特点采用不同治法,而皆能获效。究其原因,吴氏分析:“辛巳立春即多温病,缘辛金阴金也,巳火阳火也,火必克金,加以厥阴少阳司天在泉,甲、乙两木之火司气,春温乃木火内焚,首先犯肺,宜有是证。且庚辰岁冬无严寒,收藏失政,木失水涵,交春木气生发,则枯燥而自焚”[1],故“治法惟有凉营泄卫,断无浪投温燥,亦无逼以苦寒之理也。”。而壬午春季,温病却不多见,“缘壬为阳水,午为阴火,又值少阴阳明司天在泉,阴莫盛于少阴,阳莫盛于阳明,阴阳并盛,而水火得以交济”[1],吴氏认为即使见春温病“亦只须达表散寒,无汗者泄之,有汗者清之而已。”[1]
《医学求是·燥湿清源论》认为“《内经》冬伤于寒,春必病温;夏伤于暑,秋必痎疟。此两证之燥湿,最宜详辨,不可忽也。”指出“然遇子午、卯酉,少阴、阳明司天在泉之年”,“秋季每多肺燥之证,即湿体亦有上燥之时。湿之重者,燥土利水而兼润肺;无湿者,即以润肺为先。此即秋燥之证也。润肺宜用轻清,药味又与治春温各异。”[1]
2、注重五运六气理论的临床运用
吴氏对运气理论的临床实践多有心得,记载了许多运气病案,同时善于运用运气理论预测疫病、分析病机、确定治则,指导用药,疗效卓著。简要梳理如下:
2.1运用运气理论分析病因病机
吴氏认为运气与疾病的发病与否乃至病性具有一定关联性,善于运用运气理论分析病因病机。《医学求是·血证求原论》分析出血性疾病说“……值风木司令之时,或逢君相之令,风煽其火,火不能藏,则血因而上溢。”“再有便血、溺血等证,亦由木郁而风泄,庚金之燥令不行,则风泄于大肠,壬水之气化不敛,则风泄于小便。”
《医学求是·吐血证解》记载沈幼田“己卯六月,忽患热病,而发为痧疹。”吴氏分析“己卯乃燥金君火司天在泉之年,夏令酷热异常,平时自恃体强,不慎冷饮则暑湿内蕴,不避风露则感受外邪,……是以郁于阳经而发痧疹也。”[1]论其吐血原因说“交春天行生发之气,木火冲击,络中离位之血,随痰出矣。”运气理论认为己卯年,阳明燥金司天,少阴君火在泉,中见少宫土运,岁土不及[3],“阳专其令,炎暑盛行”与吴氏记载之“夏令酷热异常”相吻合,该年易“民病咳嗌塞,寒热发暴,……岁半之前,天气阳明主之,燥淫所胜”[3]故而易发痧疹、咯血症。
此外,《医学求是·<内经>伤字解》据运气分析燥证,伤燥、伤湿有二义。认为“盖秋行燥令,主凉降而收敛,为冬时藏气之始,秋令湿邪犯肺,冬时藏气司权,木欲藏而金欲不敛,是以有咳嗽之证也。”,“若云伤燥,每见燥金、君火司天之年,秋时天之燥气加临,肺伤燥气,亦难收敛,入冬干咳无痰、咽疼喉痒,水欲归藏而金不能敛,亦有是证,要皆母伤子病之义也。”[1],对指导临床施治,多有裨益。凡此等等,不一一罗列。
2.2疫证痘疹,乃岁气之偏引发
吴氏善于根据岁气,分析时病、疫病性质,指导临床。《医学求是·外感寒温辨》说:“至论疫证,乃岁气之偏。天之六气,客气也;地之六气,主气也;主客加临,自有太过不及之数,即有生克胜复之变。人感疫疠不正之气,是以乡里传染焉。”[1],认为“然而凡病不过阴阳,故有温疫、寒疫之别。温疫每发于木火不得升泄之年,寒疫多盛于金水不得敛藏之岁也。”
此外,关于痘疹,习惯认为“胎毒”引起,吴氏不拘成说,阐发己见。《医学求是·小儿痘疹论》说“惟痘科各书,罔不以为胎毒,以痘形似疮,疮必有毒,且独患于幼稚,是以人多信之,流传既久,莫究本原。”吴氏认为“惟昌邑黄氏,以为小儿痘证即大人寒疫,实因岁气,并非胎毒。是说也,理实真而议似创,世俗非之。”吴氏赞同黄元御之观点,指出“余则以为非于前圣心传寻绎有得者,不能具此卓识也。夫疫邪乃岁气之偏,……”,独具慧眼。[1]
2.3根据运气理论预测疫病发生
运气学说的重要临床特色优势之一,就是基于此理论可以对可能出现的疫病及其病性等做出预测、预警,以便早作预防,未雨绸缪。
吴氏对疫病预测经验丰富,其对光绪十年(1884年,甲申年)可能出现的疫病做出了准确预测。《医学求是·救弊再言》记载“今岁少阳厥阴司天在泉,木火司权,而木火不得发泄,应有温疫之症”。针对出现疫情的预测依据,吴氏进一步分析“其故因去冬绝少严寒,天地之气冬失其藏,失其收藏则春气匮乏,无以发泄,故自春至于初夏,天气寒冷而少温和,且一热必雨,雨后仍寒,寒则晴霁。东南风,春夏之正气也,急则必雨;西北风,春夏之贼风也,见则反晴。验天地之气,春行秋令,可以知人身有阴阳不和之病。……”[1]。吴氏预测有理有据,且应验如是,足见其善用运气之学。
另外,从此段论述,可以得出吴氏运用运气预测疫病,不是简单地常位推算,而是“多因子”合参,考虑到了上一年失“藏”之气,当年的司天在泉,以及实际气候出现“春行秋令”的“非时之气”,真正能够做到“不以数推,以象之谓也”(《素问·五运行大论》)。
2.4因时致宜,又必细察症象
吴氏对运气理论的运用是灵活的,认为“天时人病之不可执一也。”《医学求是》特载“宝山人伤寒证”一案,以资说明。《医学求是·宝山人伤寒证》载“立春后五日,……诊得脉紧,无汗,恶寒发热,舌有薄白满布之苔,唇燥口渴,不欲饮水,咳嗽有痰。”
吴氏分析说“余见症象,实系伤寒,无奈已交春令,木气正在发泄之时,唇燥口渴之象互见。又值岁气春寒逼人,外寒束缚,而内火必郁,郁则木火更炽,断不能拘于伤寒成法,用麻桂之方。然拘于春温治法,而以养阴忌汗为治,又非所宜。”[1]吴氏认为在这种复杂的情况下,需要结合临床实际观察到之“病象”,即“今春所治温病,渴不喜饮,而发热畏寒者恒多”,进而“用法既当因时致宜,又必细察症象”,方能治恰。
吴氏最后总结“大凡感症,所见寒热燥湿之象,非特四时不同,人各有异,即历年所见,亦属变现无常。惟有熟读《伤寒》、《金匮》、温热诸书,深明其理,再验天时有不正之气,人事有不谨之时,……”[1]点题“特书一案”之目的,实为经验之谈。
结语:重视“五运六气”是龙砂医学流派的一大特色,历代龙砂名医对“五运六气”理论的研究和应用著述颇丰[7]。通过对《医学求是》的研究,得出吴氏熟谙运气学说并能灵活运用于临床实践、分析病因病机、制定治则治法、指导临床用药,并可对疫病进行准确预测,这些都有确切的医案记载为凭,具有较大临床借鉴价值。吴氏提出“五行之升降,以气不以质也”、“因病以测岁气,非执岁气以求病”、“证之变化,随岁时而转旋”、“治法又当通变”、“用法既当因时致宜,又必细察症象”等论述,见地独到,足堪效法。《医学求是》所载脉案,吴氏对一些重要节气、时令都交代详细,记录在案,如“立春后五日”、“癸未中秋后四日”、“至秋分前两日”等等,为进行运气分析提供有效支撑,值得借鉴。
综上所论,吴氏运气学说的学术思想和临床经验与龙砂医家“重视《黄帝内经》五运六气理论的临床运用”的特色,一脉相承,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临床借鉴价值。有关吴氏在运气学说方面的学术主张、辨证思路、用药特色等值得进一步深入研究。
参考文献:
1.清·吴达.医学求是[M].南京:江苏科学技术出版社,1984.
2.陈道瑾,薛渭涛编.江苏历代医人志[M].南京:江苏科学技术出版社,1985.
3.宋·赵佶编.圣济总录·卷第一·运气[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62.
4.戴桂满.吴达《医学求是》学术思想探讨[J].黑龙江中医药.1990,4:44-45.
5.顾植山,吴厚新.江南杏林一奇葩—龙砂医学概说[J].中医药文化杂志,2012,(4):22-26.
6.清·叶天士著.临证指南医案[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8.
7.顾植山,陶国水,陆曙,等.龙砂医学流派概药[M].江苏中医药杂志.2016,48(10):68-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