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论刘秀及东汉社会的文明创造(一)


 

 

侧重于政治军事方面的历史学家或学者们往往看不上东汉社会,他们把东汉社会很自然地看成是西汉社会的延续。其实,这个是大错的。他们往往对东汉末期的三国津津乐道,非常感兴趣;打呀,杀呀,这个计谋,那个筹谋,好看!热闹!东汉社会呀,没有什么显赫的帝王,就连开国皇帝刘秀也被抹去了光芒,因为是刘邦的子孙,所以很自然地被看成延续西汉政权的香火。这个同样是大错的。尽管刘秀是刘邦的子孙,有一定的血缘关系,但已经太过遥远,只是一个姓氏了。刘秀出身于一个普通家庭,并非帝王家。他成为东汉政权的开国皇帝是通过大规模的战争,不是通过宫廷政变;与其他开国皇帝比,他没少吃苦。

与西汉政权的刘邦、汉文帝 、汉景帝,还有那个号称“雄才大略”的汉武帝等相比,东汉政权真的没有什么出名的帝王。如果要论出名,东汉的末代皇帝倒是很出名的。一个政治化了的社会真是要命,总喜欢围绕政治军事打圈圈。就在这个不起眼的东汉社会,如果要论探索人类社会的文明,东汉社会要远比西汉社会出色与辉煌得多!东汉社会是一个了不起的社会。

一个张衡就足以说明东汉社会在创造文明方面的高度,那是一个辉煌的高度!就连老聃在他面前也显得灰暗了一些。一个王充在哲学上的高度也是中国古代难以超越的!我们这样评判东汉社会的文明高度是以是否符合人类社会本质趋向的价值观为标准的,而不是就影响力说的。

评判一个社会的历史价值,不是看这个社会折腾了多少事情,做了多少惊天地涕鬼神的大事件,也不是看出了多少王侯将相;不是仅仅看创造了多少社会财富,盖了多少楼宇,兴建了多少道路,修建了多少水渠;而是要看它提供了一个什么样的社会形态,在这个社会形态里生活着的人是否安定、幸福;社会组织是否发达,良性。这个就是实体发展主义历史观着重的。

东汉社会首先是一个官方意识形态宽松的社会,尽管它延续汉武帝的独尊儒术,但政权保持了与意识形态一定的距离。政权对社会的管控比较宽松,社会组织出现一定程度的发展,本土的宗教组织就是在东汉社会形成的。当然,东汉社会依然是一个比较政治化的社会,政治化的社会一旦形成就很难改变,不是十年二十年的事情,而是几百年上千年的事情,多可怕呀!

刘秀尽管具有西汉政权的皇族血统,但到刘秀父亲一辈已经是普通人家,所以,刘秀出生在一个普通人家。可以说,刘秀的出身并不比刘邦好,没有多大的差异。相比于刘邦,刘秀的奋斗更加艰辛,在刘秀称帝后,他仍然经历了十多年的内战。有些学者认为刘秀建立东汉政权后继承了汉武帝“独尊儒术”的意识形态,其实很不准确。尽管东汉政权依然遵循儒家意识形态,但要疏远得很,更多的是依循汉文帝、汉景帝的治国策略,比如税赋为三十税一,很轻的税率。

与汉武帝大不相同,刘秀认识到战争的巨大破坏性。有些学者粗略估计,经过二十多年的内战,社会人口减少了百分之八十,“十存其二”,战争的破坏性太大了,这是任何一个社会都是无法承担的。尽管有自然灾害等原因,但战争无疑是根本原因。刘秀经历了这些战争,失去亲人、朋友,尤其是他不在皇帝身份上的体验。我们没有直接的历史资料来论述刘秀对战争问题的深入思考,但从他的治国理政上可以推测一二。

王莽面对西汉社会的诸多社会问题,选择了遵循儒家学说的价值观来寻找解决途径,孔丘不是盛赞西周社会嘛。王莽干脆恢复西周社会的各种制度,强行干涉社会,这种极端的意识形态完全不尊重社会现实,结果可想而知。甭说儒家学说,就是符合真实的价值观形态,在不尊重社会现实的情况下也照样失败。王莽的折腾正是“破屋偏逢连夜雨”,王莽的折腾就是“连夜雨”,对社会的破坏性大了去了。西汉社会的诸多问题是自汉武帝就遗留下来的,积累到王莽时期更是积重难返了,妄图用儒家学说来改变是不可能的。

刘秀尽管通过战争的巨大破坏性消除了自汉武帝就遗留下来的诸多社会问题,但这场战争不是刘秀发动的,他也没有故意为之。所以,刘秀对这场战争并不负有比一个普通人更大的责任。在这里,我们有充足的依据判断,汉武帝发动对匈奴的战争加剧了西汉社会的社会问题,虽然我们很难判断,汉武帝是否有通过对外战争转移国内社会问题的故意,回避西汉社会因发展而产生的诸多社会问题,但对外战争无疑起到了这样的实际作用。刘秀对战争的认识比刘邦更为深刻,他没有采纳大臣们的建议对匈奴用兵,去建立功勋。战争是一种对社会强行干涉,以其破坏性来消除社会冲突,用残酷的途径来解决社会问题。因此,主动挑起战争来解决冲突问题难免有无能的嫌疑。刘秀在某种程度上通过亲身经历的战争体验到社会发展的深层问题,不能强行干涉社会。面对诸多的社会问题要从深层的角度去疏导化解,王莽的那一套注定是失败的。显然,刘秀在意识形态上也有所警惕,对汉武帝以来的西汉社会进行了反思,对儒家学说有所疏远。

“光武中兴”是一个错误的称谓,不能因为刘秀具有西汉政权的皇族血统,以及东汉政权继承了西汉政权的一些社会制度,也不能因为它继承了“汉”的国号等就将东汉社会视为西汉政权的延续,将刘秀视为西汉政权的中兴皇帝,这是肤浅的。刘秀建立的东汉政权不是从西汉政权那儿继承来的,而是通过二十多年的战争“打”下来的,他的王朝更迭是典型的自下而上的武装暴动形式,通过底朝天弄来的。刘秀在政治制度的选择上没有任何西汉政权的包袱,至于他沿用“汉”的国号,犹如刘邦用“楚”的旗号,陈胜吴广用“陈胜王”的旗号等一样,没有实际的约束。刘秀的血统固然帮助了他,但也差点要了他的命。唉,讨论这个问题,本身就比较荒诞。但有一点是比较明确的,东汉政权并不是西汉政权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