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我的曾祖陈中谟
陈和壮
曾祖之于我是陌生的,因为我根本没见过他。连我的父亲对曾祖也只是少年的记忆,况且他也不愿意打开那段尘封的历史,很少对我们谈起曾祖、祖父。我对曾祖的认识始于家乡的县志和乡邻的闲谈。
上世纪末新修的旬阳县志在人物志里,曾对曾祖做过专门的介绍。县志说,曾祖出生在农村的一个富户家庭,少年好学,清末廪生,成年后致力于家乡的教育事业,堪为旬阳现代教育的奠基人。他办保学,办县学,修县志,治学严谨,桃李满家乡,民国人物李梦彪(陕西省代省长)、张飞生(安康绥靖司令)等人均出其门下。
曾祖善诗文,青年时游旬阳古八景之一的神仙洞时,作《紫盖洞天》诗颂之:“世上风尘世外山,洞前日月洞中天。赤松彷佛犹留迹,丹灶依稀不纪年。漠漠昙云莲有座,深深流水石为田。名山欲问烟霞客,潭影溪声两渺然。”为后人称道。
我曾试探着询问父辈,曾祖可谓一方乡绅,旬阳大儒,是否整天长袍马褂,满口之乎者也?他们告诉我,曾祖就是一农村老头,瘦小,抽旱烟袋,穿裹裆裤。
曾祖家教极严,对后人温威分明,秉承耕读治家。同传统的中国家庭一样,曾祖也是隔代亲,曾祖对我祖父他们这一辈要求甚严,父子见面难见笑脸,受家庭的熏陶,我祖父兄弟二人也很争气,学有所成,很有希望子承父业,光宗耀祖,造福乡里,然而我祖父的哥哥却因抽上鸦片不能自拔,曾祖愤然毁其烟枪,赶其出门,后虽登报寻人,至今杳无音信。曾祖对子孙后辈可是呵护有加,看着孙子孙女承欢膝下,老头子心里乐开了花,什么前朝古代,历史典故,四书五经等全盘托出,因而我的父亲这一代在曾祖的膝下度过了愉快的童年,并得到了良好的启蒙教育。曾祖虽出自书香门第,却无法摆脱农本思想,置田置地,亲自到田间地头扶犁挥镰,教育后人要耕读治家,勤俭持家,这种思想一直影响到我们这一代。
曾祖是个乐善好施的人。他自费开办学堂,免费让乡邻的小孩上学受教育,他辟渡口,置渡船,方便乡人出行,他像对待家里人一样对待长工、短工,让他们和家里人同吃同住,并给他们娶媳妇,找婆家。文革期间,红卫兵让旧社会在我家干活几个贫农声讨我祖母的剥削行为时,几个人都说陈家是好人,没有亏待他们。
曾祖也是一个具有民族大义的人。1925年
抗战期间,一队抗日部队伤兵在一刘姓医官的带领下,逆汉江而上,到后方医院医治,途径旬阳汉江边时,得到曾祖的无私帮助,在我家居住月余。曾祖和刘医官一家也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刘医官的儿子刘西平(音)与我父亲结成了童年的好玩伴,后刘医官顺利将部队带到重庆,特写信表示感谢,抗战胜利后消息中断。父亲在世时,偶尔也会念道:西平一家现在不知在哪里?该不会是在台湾吧?
曾祖在政治上是个迟钝的人。他一生无党无派,也反对后人从军、从政,然他与政界、军界又有着无法理清的联系,因为他的学生、亲戚多人走上政界、军界,他很难做到两耳不闻天下事。他过70大寿时,到场祝寿的就有曾任国民政府代省长的李梦彪,国民党安康军界泰斗张鸿远,连赵寿山将军也捎来墨宝和戎装照片,以示敬仰。
解放战争末期,国民党兵败如山倒,溃兵如匪,肆虐抢夺;解放军势如破竹,全国解放已成定局;因无法回避政治,曾祖选择了并不不高明的逃避。一方面,他担心家产被国民党溃兵掠夺,另一方面,又担心共产党“共产共妻”,因而他选择了携带家小逃亡,颠沛流离于汉江之上,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家财几乎散尽。在岚河口的谢家祠堂寄居时他写下了一生最后的一首也是最不成功的一首诗作:“东躲躲,西藏藏,前怕老虎后怕狼,回望汉江思家乡,心里好惆怅”,表达了他的无奈和彷徨。
上世纪50年代初期,曾祖寿终正寝,享年80,得亲友资助,入土为安,无墓冢,无墓碑。曾祖一生留下的丰富的藏书和诗文以及与友人往来的书信、照片等物件,均毁于“文化大革命”。
(作者单位:安康交通征费稽查处;潘世东转载于安康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