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的力量——启蒙思想家的冷静与激情


思想的力量——启蒙思想家的冷静与激情
      中国人起名字,一般都有含意。一个人的名字往往寄寓着这个人的理想志向、人生抱负,寄托了取名者的祝愿、期望。
 严复的一生正式改名字有两次,用过的字、号、笔名还有很多,都是有意义的。
严复谱名传初。1866年,他14岁入学马尾船政学堂,改名“宗光”字“又陵”;
考船政学堂时为什么起了这样的名、字呢?
原来在东汉时期,严姓有个名人,姓严,名遵,字子陵
这个严子陵,是东汉光武帝刘秀年轻时的朋友,很有才华,隐居起来了。刘秀当皇帝了,派人到处寻找严子陵,要请他出来辅助治理国家。严子陵性情高洁、孤介,说:唐、尧得天下,是因为德行远闻,才使隐者洗耳。你何必苦苦逼我呢!言下之意是你刘秀的德行并不怎么样,我怎么能出来给你做事呢?
刘秀还是再三邀请,将严子陵请到宫中,与他叙旧情。晚上,与严子陵同榻而卧。严子陵在睡梦中把脚搁到他的肚皮上,他也毫不介意。不料第二天太史官上奏,说是昨夜“客星犯帝座甚急”,这个星象是触犯皇帝、篡权夺位的征兆,可不得了啦。刘秀听了哈哈大笑,说:“是我和子陵同睡啊,是他的脚搁到我肚皮上的,算什么‘犯帝座’?没事!”并皇帝不因此对严子陵有猜忌,然而严子陵从中看到了有小人在做鬼,官场倾轧,人心险恶。刘秀要他做谏议大夫,他不辞而别,悄然离去,隐居于富春山下。
到了北宋年间,名臣范仲淹写了一篇《严先生祠堂记》,赞扬他“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严子陵才以“高风亮节”闻于天下。后来,严子陵墓旁也建起了高风阁,还办了个高节书院。
严宗光字“又陵”,显然是表明他要学习严子陵的高风亮节,自比是当今的“又”一个“严子陵”,要为“宗”族争“光”。同学、朋友有时也叫他“幼陵”,是欣赏他,现在是“幼陵”,“小陵”,长大就是真正的“子陵”啦。
第二次改名字是在留学回国后,1880年,26岁的严宗光,到北洋水师学堂当老师,又改名为“复”,字“几道”。为什么到北洋当教习,又改了这样的名、字?严复的名字有什么深意?
先讲严复的名——
“复”:是《易经》六十四卦的卦名之一。"复"这个卦卦象:是“下震上坤”相叠,坤在上震在下。“震”为雷、为动,在下(阳在内);“坤”为地、为顺,在上(阴在外)。所以,“复”卦是“坤下之震”,是地下之雷:“地雷”。雷是动,要炸的,但是在地下炸,“崩来无咎jiu罪过,凶兆”,不会出事。寓动于顺,动在顺中,内阳外阴,这样的动则顺,顺其自然,循序运动。其“动”的效果是,进退自如,利于前进。
再说严复的字“几道”——
“几"“道”两个字,也都是《易经》里面用的词语,而且与“复”字相关《易经》中有“复自道,何其咎。”
“道"的原始涵义指道路、坦途,以后逐渐发展为道理,用以表达事物的规律性。
“复自道,何其咎。”的意思就是:(复)动在顺中,按照“道”运动,就不会有什么凶象,不会有过失()
“几"字,在《易经》中提到这个字是在:
《易·系辞上》:“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幾也。……唯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务。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易》的道理博大精深,所以圣人对“易”的道理,要“极深研几”,就是很深入地研究其中深奥微妙的本质探究事物的本质规律(几)。抓住其本质规律,天下事就能做成功。
“复、几道”名字互相联系、互相补充,合起来的意思就是:
       探究事物的本质和规律,遵循客观规律,顺其自然,循序运动。
三个字包涵了互相关联融会贯通的四个要点:
1、是震,是动,要运动。动则顺,运动是绝对的;
2、是在地下震,地雷的震,寓动于顺,动在顺中;内阳外阴,震在地下,不乱动,不能突破上坤(地上),进退自如;运动是有序的,有规律的;
3、是要深入研究,深刻钻研,探寻细微奥秘的本质规律;要极深研幾,研究规律;
4、是找到了客观规律,就要遵循规律,顺其自然,循序运动。要按照规律运动。
严复幾道名字的含义——我们用今天的思想来理解来解释——一、是要运动,要变革,要按照规律运动;二、是要极深研幾,要探求社会发展的规律,千辛万苦去寻找真理;三、找到真理,就要宣传宣传这富国强民的真理,让人们遵循真理的道路,循序运动,努力前进。——这真是启蒙思想家独有的名字!
毛泽东说严复是“向西方寻找真理”的“代表人物”,“先进的中国人”。真是一点也不错!严复几道的名字,就是严复在透彻研究西学之后,融会贯通,用东方古老的哲学语言,用《易经》中内涵非常丰富的三个字,就概括起来,包涵着“为了国家富强”而“向西方寻找真理”的哲学意义。
严复几道的名字,三个字,就是这样包涵着深刻的哲学道理,他的理想和抱负,他立志终生要做的事业。
今天看来,我们终于明白——
严复幾道名字---至今仍点得着火的名字!近百年来,学界说他,就是中国的普罗米修斯,盗取西方真理之火种,点燃中国新世纪思想体系——现代科学思想的火炬。只有严复,才将西学变成了照亮古老中国沉沉黑夜的冲天火炬。
严复的改名字,表明他从1880年起,自己就很明确自己的人生定位。忧国忧民、一心报国的严复,他认为在西学之中,他找到了救国的道理,他是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向国人宣扬这些道理的。他要用自己的名字时时激励自己,我就是严复,我是几道,我的人生意义,我的奋斗目标,就在这里。我要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人生价值,就要动,要不断地极深研幾,去实践这个真理。
所以我认为,从严复几道的名字,可以看到:严复是一个十分清醒冷静的哲学家,又是一个激情澎湃的爱国主义者。
请看,严复《天演论》结语:
吾辈生当今日,……固将沉毅用壮,见大丈夫之锋颖,疆力不反,可争可取而不可降。……早夜孜孜,合同志之力,谋所以转祸为福,因害为利而已矣!丁尼生字诗曰:
挂帆沧海,风波茫茫;
或沦无底,或达仙乡;
二者何择,将然未然。
时乎时乎,吾奋吾力,
不竦不戁,丈夫之必!
吾愿与普天下有心人,共矢斯志也!
这是严复向全国人民发出的团结战斗的呼号,他坚定有力宣誓:做一个勇敢坚毅的大丈夫,天下有心人,把握机遇,抓紧时间,不怕困难,努力奋斗啊!多么炽烈的爱国激情啊!
认定了救亡图强之道,行动起来,首先就要去向国人宣扬“道”。
说来也巧,叫这个严复几道名字的人,偏偏就是姓“严”!
“严”字头上两个“口”,就是要说话的啊!严复这样受到西方自由民主风气熏染的人,有深厚西学学术修养的人,有独到见解和杰出才能的人,怎么能够憋得住有话不说!民主自由民权,首先也是要言论自由,民众有关心国事批评政事的权利。鼓吹西方民主自由,第一步,至少要为自己争到话语权!敏锐的眼光,深邃的思想,决定了严复的语言是锋利的,对国情政事的分析,往往是入木三分。郭嵩焘本来就是推荐严复做外交官的,是要培养他成为“国士”的,严复也是以“国士”自许。
严复书房里有他自己拟定、请郑孝胥写的对联:
“有王者兴必来取法,虽圣人起不易吾言。”
诗言志。严复书房这一副对联,跟他的名字一样,表达严复人生定位的自信。
他自比是“王者”的老师;王者、真正的国家领导人,要治理好国家,必定要来向他取法、向他取经学习的。取法什么?取法他所说的富国强民之道,是真理,即使是圣人也不能改变他所说的话,圣人都会承认他所说的道理是真理。
这不就是说自己比圣人还要高明吗!是不是很极端的、很狂的大话?是不自量的吗?虽然这样公开自诩的话,是在严复名声远扬之后,但严复的内心确实早就是这样给自己定位的。严复的自诩,今天看来,并不过分。
以历史的眼光,今天看来,严复实在就是圣人,如果把圣人理解为在历史转折关头的先知先觉,从根本上——比如在“哲学的突破”意义上为民族立精神生命的大思想家,那么中国近代第一圣人只能是严复。
严复是站立在近-现代之交、历史转折关头的跨世纪的启蒙思想家,他传播西洋哲学,开启中国现代科学思维的大门,是中国思想发展史上继孔子、朱熹之后的第三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