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励与鞭策】人民网采访记:翰墨书香话将军


   人民网     鲁婧  李勇

 
  李成年,字丰亭,山东省金乡县人。1935年生。1962年10月,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参军入伍,历任排长、科长、处长、空军宣传部长、空军指挥学院政治部副主任(副军),1993年被授予少将军衔。现为北京市杂文学会常务理事、东坡书画院名誉院长、中国将军书画院理事、《山东人》杂志社特邀顾问。长期以来,坚持杂文随笔写作,已出版《三湖漫笔》、《湖畔思絮》、《长河烟雨》等杂文随笔集,多篇文章曾分获各类奖项。
 
  笔者:李将军,您练习书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李将军:这就要从我的幼年谈起。我的外祖父是清末最后一批秀才,他是我的启蒙老师。我们那里有个修桥的纪念碑,碑文的撰和书,均出自我外祖父之手。所以他在我们那一带,是很有声望的。我从小就跟他读书。因为读私塾,教学方法不像现在这么讲究,非常简单,上午给你布置读书任务,从哪读到哪,下午就要背诵。写字也是这样,怎么执笔,怎么用腕,这些都教,然后就让临帖。一开始就让我们临柳帖,既不介绍柳公权是何许人也,也不讲他的字有什么特点,就是让依葫芦画瓢,翻来覆去地写,稍一懈怠或者写错,就打,他不是用戒尺,是用龙头拐杖往脑袋上打,直到打得起包为止。一开始学书时,真的觉得很苦。
 
  笔者:这让我想起鲁迅先生的启蒙老师寿镜吾老先生,也是极博学严厉的人,他的三味书屋里也有戒尺,那个时候似乎都这样吧?
 
  李将军:教私塾基本上就是这么个教学方法。我外祖父信奉“杖下出孝子,严师出高徒”,他把“打”与“严”等同起来,所以那时没少挨打。这么一来,我们谁也不敢懈怠,时间长了字就写得逐渐顺溜了,看起来像那么回事。我外公一看,就高兴了,在写得好的字上画一个圈,说明他认可了。在圈的诱惑下,我临帖就更认真了,开始一个圈,后来就两个圈、三个圈……随着圈数的增多,我对写字的兴趣也就越来越大。
 
  笔者:李将军,听您这么一说,您的学书兴趣好像是被您外公的龙头拐杖“逼”出来的?
 
  李将军:是呀,可以这么说。其实,不仅是我,就连书学坛泰斗启功先生的学书兴趣也是逼出来的。他说:“为什么那时候快马加鞭使劲写呀,就是因为我画画画得有点样子了,人家不让我题款,说我的款难看。我练字主要是为了在画上题出字来,和画配着说得过去,这也是我过去写字的一个目标吧!”这不说明,他这位大书法家也是被逼出来的吗?再往远处说,被称为“天下第一行书”的王羲之的《兰亭序》,不也是被逼出来的吗?想想看,一群文人在兰亭“流觞曲水”,那是一条弯弯的水流,从上游漂来一盏盏盛着酒的小杯子,流到谁前面,谁就得饮酒作诗,你说,这不也是一种逼吗?《兰亭序》就是在这一背景下“逼”出来的。岂止是书法,各行各业,哪一个成功者没被逼过?要么是环境逼,要么是理想逼,要么是责任感逼,要么是良心逼,不是外人逼,就是自己逼,逼就是压力,压力可以变动力。一个人,不论是青年还是老年,要想真正学点本事,就得有点压力,有点紧迫感,整天轻飘飘的,任马游缰,能学到什么真本事呀?根据这一想法,我曾写过一篇文章,题为《逼出来的学书兴趣》,发表在2004年《中国书法教育》第一期。
 
  笔者:您在学习书法过程中,还得益于什么?
 
  李将军:还得益于学以致用,学用结合。我的字有了些进步之后,外公画圈多了,家里的人看了也都很高兴。有一年春节前放假回家,我父亲说,你的字写得不错了,给咱家写个对联吧?我说写吧,就买了红纸,写了以后,贴出去。亲友和邻居们看了说,他这么小,就会写对联,写得还可以,给我们也写吧。于是有的找我写对联,有的找我写信、写契约,还有的找我写喜帖、写讣告,等等。这样就写出点名气来了。这使我亲身感受到写好字还真有用处,用处还挺大,进一步激发了我学习写字的兴趣。
 
  笔者:这样写下去,您的书法练习没怎么间断过吧?
 
  李将军:我学书法不是没怎么间断过,而是间断的时间很长。我外祖父去世后,又跟我大舅学习过一段时间。我大舅也是读书人,我跟他临习过颜帖。后来家乡就解放了,我进了小学,后来又进了中学和大学,都没有书法课,所以学习书法就断了,用毛笔也少了。因为那时候已开始用钢笔,而且钢笔很时髦,上衣兜里别只钢笔感到很神气。不久,又掀起文字改革高潮,大力推广简体字,因为书法一般都是繁体字,现在用简体字了,还学什么书法?所以,在这种错误认识的支配之下,从小学到大学几乎没练过字。大学毕业后,当兵了,工作又很忙,压力也很大,也没有多少时间来练字。在空军报社当编辑时,为便于修改稿件,又把毛笔捡了起来。改稿之余,往往乘兴蘸着红墨水练上几笔,后又发展到用毛笔跟亲友写信、写读书扎记。后来我调到空军政治部政工研究室任副主任,与原文化部长、书法家黄河同志在一起工作,请他给我写了幅诸葛亮的名句:“澹泊以明志,宁静而致远”。放进镜框,悬挂于客厅,作为座右铭朝夕研读,在潜移默化中增添了对书法的兴趣。1984年我调到空政宣传部当部长,与著名书法家,现为中国楹联学会会长的孟繁锦同志做搭档,从他那里我借阅了王学仲等书法名家的作品集,并随他看过一些书画和摄影作品展,从而开阔了眼界,提高了欣赏能力。但由于工作太忙,事务繁杂,静不下心来练字,只能作为一个业余爱好者。真正自觉地下功夫学习书法,是在退休之后。
 
  这里,首先得感谢我的老伴苏凤云。我刚一退休,她就强行终止了我睡懒觉的习惯,天不亮就拉着我去操场打太极拳。拳队有几十人,其中有位教音乐的张孝廉老师,还有一位是我国第一批老年模特队的负责人之一,名叫王淑玉。她俩和我老伴既喜欢打拳,又喜欢唱歌,打完拳之后,就在一起唱歌。于是抄歌片的任务,就历史的落在了我的肩上。老伴从墙角翻出一摞旧挂历,让我把选好的歌曲用毛笔抄在挂历的反面,抄好之后,他们就用砖块把它压在操场旁边的一个窗台上,打完拳就围着唱起来。歌声招来的人越来越多,窗台前不仅成了歌唱者的乐园,也成了我书法习作的展览场。在唱歌之前或者之后,他们往往先对我的毛笔字观赏、评论一番,哪怕是只言片语,对我都是难得的鼓舞和鞭策。从此我学习书法的兴趣更高,劲头更大。
 
  笔者:您觉得怎样才能把书法练好呢?
 
  李将军:学习书法必须扎扎实实地从临习摹古人碑帖入手,否则就不知书写之道,还容易走到邪路上去。但怎样临才能提高临帖的效率,做到费时少、见效快呢?这里面大有学问。一开始我还是按照外祖父教的老办法,依葫芦画瓢,后来觉得这个办法太慢,如果我年轻,有时间,还可以,“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嘛。但年龄不饶人,退休之后学书法,本来就很晚了,时不我待,不能埋头苦临,要找个费时少,成效大,事半功倍的办法。到哪里去找呢?一是在临帖实践中摸索;二是到历代书法家的学书经历中去挖掘。功夫不负有心人,后来在少年米芾的学书经历中受到重要启廸。
 
  米芾小时候跟本村一位私塾老师学习写字,学了三年,没什么长进,后来这个老师就不教他了,把他赶回家去放牛。放了一段时间牛,他感到很无聊,这个时候有一个赶考的秀才到他们村住下来了,这个秀才的字写得很好,他就想拜秀才为师,跟他学写字。去了,说我以前学过字,后来放弃了,现在我又想学。秀才说,可以,不过你跟我学字得有一个条件,他就问什么条件,你得买我的纸,他说行啊,你的纸要多少钱?秀才说五两银子一张,很贵的。米芾就回去问他的母亲咋办?他母亲只是靠在家做点针线活度日,哪来这么多钱呀?但望子成才,就把自己的首饰收集起来当了五两银子,为儿子买了一张纸。
 
  米芾把纸拿到手,左看右看,就是不敢下笔写,因为这张纸实在来之不易。不敢在纸上写,又要练字,便不自觉地用笔在空中画。他认真地琢磨字帖上的字,把每个字的笔法、结构都牢牢记在心里。秀才从外边进来,见米芾一上午一个字都没写,就问道:“怎么不写呢?”米芾喃喃地说:“纸太贵了,写坏了多可惜。”秀才大笑,用扇子指着纸说:“你琢磨了大半天,写一个字让我看看!”在老师的再三要求下,米芾才写了一个“永”字。写完后,连米芾自己都感到奇怪了,因为他写的“永”字,既和字帖上的很像,又好像不一样,端正、秀丽、大方。秀才乐了,米芾更是十分高兴。
 
  秀才问米芾:“你说,为什么现在能写得这么好?”米芾回答道:“过去虽然练字,但没有用心写,草草了事。这次因为纸太贵,不敢轻意下笔,先把字在心里琢磨透了,再下笔,就写好了。”对!”老师摸着米芾的头说:“学写字不只是动笔,更重要的是用心。不但要观其形,更要悟其神。只有心领神会,才能把字写好。”
 
  从这里使我明白了,临帖贵在用心。什么叫悟?就是要琢磨透,做到举一反三、心领神会。我临帖不是从头到尾每个字都临,挑我最喜欢的、能引起我共鸣的字来临。我觉得喜爱什么字跟人的性情、志趣和爱好有关,有时在一页字帖中,我就喜欢那么两、三个或五、六个字,便挑出来反复看,细琢磨,从用笔、用墨、结体、布局、神韵,一一看清、想透,达到“令入神,到妙处”,然后再下笔临写。总而言之,临帖既不能敷衍草率,也不能死练、儍练。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深察精研,心领神会,心手相应。做到眼看心追,心到笔随;心手双畅,形神兼得。
 
  笔者:呵呵,“夫欲书者,先干研墨,凝神静思,预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动,令筋脉相连,意在笔前,然后作字。”……李将军,您刚才说挑能引起共鸣的字来临,实际上就是书写者内心蕴含的生命意念,洋溢于字里行间震撼着欣赏者的心灵,从而引起共鸣。写字也是一个人情趣胸怀的展现,它运动的是一种气势和本能,有自己的情感审美特色,“壮则雄健以嵑嶫,丽则绮靡以清遒”,多临,多吸收前代书法家的长处,然后自出新意有所创造才是好的书法吧,您能具体的和我们谈谈这个吗?
 
  李将军:临帖的目的在于“取法”,不是永远的追随。临帖最终是要服务于个人的创作和风格的形成。所以临到“精通”的程度,就应求变求新,自立门户,形成自已独特的风格。正如你讲的:“多临,多吸收前代书法家的长处,然后自出新意,有所创造”。近来我读了一些古代书家临习碑帖的故事,很受启发。我粗略归纳了一下,大体可分为三种类型,或者说三种临帖的途径:一种是米芾的途径。早年的米芾以古人为范,学什么像什么,达到惟妙惟肖、以假乱真的程度,被人称为“集古字的”行家。他的朋友钱穆父不以为然,就对米芾说:“你学古人学得再像,也没有一笔是你自己的东西,这样练下去,你只能永远拜倒在古人的脚下,不会有更大的成就。”米芾听了恍然大悟。从此他反复思索,刻苦练习,追求神似,探索自已的书法道路。逐步脱离了古人的束缚而自成一家。他说:“既老始自成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
 
  第二种是欧阳通的途径。他是欧阳询的第四个儿子,从小由母亲教导他临父亲的字,又常常给他钱,叫他去买父亲的书法遗迹。原来父亲的书迹是可以卖钱的,于是欧阳通就想出个主意,“刻意临仿以求售”,假仿父亲的字,拿去卖钱。后来也成了名,有“大小欧的”之称。欧阳通成名之后,并没有满足,依然不断临习,锐意进取。在实践中,他深刻认到,自已亦步亦趋,写的字太像父亲了,而没有自己的风格和个性,这样下去,很难有大出息。于是便开始谋求变化。鉴于其父法度十分严谨,他便变通笔法,加入了自己的新意,开扬外拓,写出一点自由的韵味,产生出自己的面目,创造了自己的独特风格,既像欧阳询,又是自己的书法。其代表作《道因法师碑》,相当出名。
 
  第三种是智永禅师的途径。智永是王羲之的七世孙,对祖上这位书圣怀着高度的崇敬,一笔一字,务求临到惟妙惟肖。他在所居的永欣寺阁楼上,一练就是三十年,光是临写真草千字文,就写了八百余本,赠给浙东各寺院,受到各寺院僧人的珍爱。智永的字骨气沉稳,秀润园劲,清俊典雅,八面具备,可谓临写的楷模。唯一的遗憾,是未能创造出自己的境界。所以《后书品》说:“智永精熟过人,惜无奇态。”
 
  综观上述三种临帖的途径,可以说各有所长,但比较起来,我还是赞赏欧阳通的做法。因为他是把临帖作为一个创造的过程,做到临创一体。在临写到精熟阶段,欧阳通认真分析了其父楷书的优长和不足,在博采众长,广泛吸收营养的基础上,逐步把以帖为主,发展为以我为主,不因临帖阶段的无我而在创作阶段抹杀了我的个性。有的人在学书进入创作阶段,往往费尽心思找个性,引进个性,殊不知个性就在你的笔下。因为你临帖的时候,特别是临到精熟阶段,你自己的个性就会自觉不自觉地倾注到字里行间,往往表现在你书写过程中,有意无意间出现的背离书帖的一两笔或一两个姿态当中,这一两笔虽然是粗糙的,但它是新的,是你自已的东西,如能及时地抓住它,发展它,说不定你自已的独特风格就由此而产生。
 
  笔者:古人说,情之喜、怒、哀、乐各有分数,它体现在书者的胸怀中。喜则气和而字舒;怒则气愤而字险;哀则气郁而字敛;乐则气平而字丽。如《兰亭集序》,不仅文如清流,隽妙雅逸,字也是即席挥洒,心手双畅,在这种气氛中写出的《兰亭序》,是不可复制的吧?还有颜真卿的《祭侄文稿》,也是千古绝唱,不能复制。您能谈谈学习和欣赏这两篇不朽之作的心得和体会吗?
 
  李将军:王羲之的《兰亭序》与颜真卿的《祭侄文稿》,乃行书中之双绝,均为翰逸神飞、妙趣天成之作。所以能达到这种出神入化的艺术效果,除精熟的艺术技巧外,还与作者当时特殊的心情感受分不开。前者,时在暮春之初,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地处崇山峻岭下的茂林修竹内,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四十一位名人好友,咸集赋诗,更有曲水流觞助兴,在众人的推举下,王羲之为所得四十余篇隹作作序并书,更是心潮澎湃,意气风发。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齐备,于是拿起笔来,将胸中的感慨,一气呵成纸上,真可谓遒媚劲健,圆转自如,潇洒流落,神采飞扬。难怪作者常有“醒后再书书不得”的感叹。后者,作于唐肃宗乾元元年(七五八年)九月三日。当年安禄山叛军自范阳南下,狼奔豕突河北二十四郡,如入无人之境,只有颜氏兄弟子侄挺身而出,坚决抵抗。颜真卿于平原首举义旗,其兄颜杲卿亦在常山响应,两郡联结而成犄角之势。季明是颜杲卿之子,担任常山、平原之间的消息传递。后常山失陷,父子皆取义身亡。而季明正当英年,归葬时仅存头颅,不见身躯。此情此景,作为骨肉情深、生死与共的叔叔,颜真卿怎不痛心疾首,肝胆俱裂!他悲愤交加,血泪交迸,情不自禁地写下这篇千古绝唱——《祭侄文稿》。这是一篇刚直之人,悲愤之情,宏伟之书,血和泪凝集的不朽之作。作者的笔墨随感情的起伏激荡,如涌泉喷发,不计工拙之美,却有自然之美。
 
  《兰亭序》与《祭侄文稿》同为妙趣天成之作,但风神不同,风格迥异。前者飘逸潇洒,遒媚多姿;而后者则大气磅礴,挥洒激越,古朴雄健,笔笔挺劲。在用笔上,前者多露锋起笔,后者则笔取篆籀,破方为圆,多以藏锋出之,线条凝练,富于立体感。在结构上,前者结体茂密,字形略长,妩媚秀逸;后者则结体开张,疏密有致,意态生动。这样在对比中学习、临写,反复品味,能较好地汲取两家之长,做到刚柔相济,遒婉并兼,从而有利于进一步地深化和吸收。
 
  笔者:说了这么多,很传奇很精彩,在您的生命历程中,书法占据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呢?
 
  李将军:怎么说呢?,在读私塾的时候,是一半对一半,除了读书就是写字。后来,练习书法就基本放弃了,一直到退休之后,又重新捡起来。我现在既不抽烟、喝酒,也不打牌、下棋,就两大爱好:一个是作文,一个是写字。平分秋色,一半对一半。
 
  笔者:李将军,您也很喜欢读书吧?我在您的《湖畔思絮》里看您写的“淘书拾趣”,“读书雅趣”,还有在网上淘书的“历险”,妙趣横生,表达了您骨子里对书的酷爱,您能给我们谈谈您的读书经历吗?
 
  李将军:我从小就喜欢看书,我写过一篇文章,北京日报上登载过,题目叫《读书趣从听书来》。我读书是从听书开始的。因为那时读私塾很枯燥,死记硬背,练字也是照葫芦画瓢,背不好,写不好,都得挨打,日子很不好过,尤其是在晚上,无事可干,闲得难受。于是就跟外祖母一起去听闲书。村东头有一个家姓曹的,母子两个,有三间平房,非常干净,一到冬天农闲时节,我有个叔伯舅舅,就在这里给大家读闲书。所谓闲书,实际上是文学名著《三国演义》。开始我听不大懂,云山雾罩,摸不着头脑。这时,外祖母便边听边小声地给我讲解:“云长,就是关公、关二爷;子龙,就是白袍小将赵云……”。回家后,她又把听来的故事梗概,加上自己的心得体会,给我讲述一遍。这样一来二去,我对听“三国”便渐渐入了门,并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听书中最大的憾事,就是每到关键处往往要来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究竟下回怎么分解,我急不可待。于是便乘舅舅不在家时,悄悄地把他的《三国演义》偷出来,在无人处暗自阅读。遇到不认识的字,或不明白的字句,就查字典,找出处。就这样,在不太长的时间内,我居然读懂了“三国”。我读书的兴趣,就是从这样来的。
 
  小时候喜欢读书,但从没有买过书,我是上中学以后才买书。因为那时家住农村,根本没有书店,别说没钱,有钱也没地方买。偶尔碰上个挑着书箱走乡串校的卖书先生,也只是买点课本和文具而巳,从没买过课外书。我真正自己掏钱买书,那是进城上中学之后。我买的第一本书是《赵树理选集》,后来又陆续买了《日日夜夜》、《卓娅和舒拉的故事》,等等。后来由买书又发展到藏书。我真想写本书,书名就叫《爱书三趣:淘书、读书和藏书》。
 
  笔者:李将军,您能对现在社会的读书状态谈点看法吗?
 
  李将军:因为我喜欢买书,就经常逛书店,看到现在读书的人真多,绝大部分是年青人,特别是节假日,简直是人挤人。这是一种很好的现象。说明年青人在成长过程中对知识的渴望和成才追求。当然这里面也有不尽如人意心地方,比如读书的内容,比较热门的,一个是应试的,这类比较多,然后是财经方面的,创业方面的,还有一个是比较时尚的,如百家讲坛,什么易中天,于丹,他们火了以后,经过宣传,读他们书的书比较多。而对于我们真正文化的瑰宝,一些名著,一些经典,买的比较少,读懂也比较少。现在读书的时间本来就不多,因为现在社会节奏是越来越快,再加上竞争激烈,“忙”字成了人们的口头禅。特别是中青年人,上有老,下有小,工作紧张,家务繁忙,很难有读书时间。在这个难得的时间里,我觉得应该多读一些经典的读物。其他也不是不可以读,但是精力要分配得当。我觉得现在的青年人,应多读一些经典和名著,使我们这些文化瑰宝,能够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笔者:您说得非常深刻的……李将军,您在网上淘书,您有博客吗?
 
  李将军:没有博客。
 
  笔者:在人民网开一个博客好吗?
 
  李将军:不行,太累了。我现在连看报的时间都很少,做博客要有质量,压力太大了。家里人也不会同意。因为我心脏不好,做过搭桥手术。
 
  苏凤云(李将军之妻):建博客就要回答问题,太累了,心脏受不了。
 
  笔者:您的工作和生活离不开家庭的支持。我对阿姨印象比较深刻的,我看您的书,有您两个人的照片,一张是你们两个人的结婚照,还有一张你们在英国一个庄园拍的,老两口在喝咖啡,相谐相知,其乐融融的。苏阿姨,请问您对李将军学习书法的的支持和帮助是什么?
 
  苏凤云:对他的帮助谈不上,一开始是他帮我,帮我们抄歌。好像是1997年开始的,到现在已经12年了。当时我们打完拳以后,就想唱歌,既没有场地,也没有歌片,就让他给我们抄歌,他抄一张我们就学一张,每个礼拜都唱。他经常在写,写多了以后,大家看这个字还不错,因为有一些还是很懂书法的,看了能提出很中肯的看法,他听了就很高兴,所以他积极性很高,每次都是有求必应。当然,抄歌也不那么容易,连谱带词抄下来差不多得用半天时间,乐此不疲。我们在室外唱歌大概一年多,不到两年时间,基本上都是他抄,抄了一百多首歌。后来我们有了自己的活动场所,学院给了三间房子,条件不错,现在越来越好。随着条件的不断改善,便把抄歌改为印歌片了。通过抄歌,把他原来就有书法爱好,给引发出来了,在帮人的过程中,实际上也是在帮自己。我认为这很值得。
 
  李将军:真正潜心练字,正儿八经练就是从抄歌开始的。
 
  苏凤云:给我们抄歌最大的好处就是引发了他的学书兴趣。他有兴趣了,就开始买纸墨练,我是第一读者,我基本上是挑错时多,表扬时少。刚开始他练的是行楷,我看了就说他字写得不正,行歪,四边留白比较少,因为我不懂书法,只能从形式方面提点意见。后来我们就经常参观一些书法展览,他还经常去淘书,我也看得多一些,另外他还应邀参加了各种书法展览,往往是参加一次,就发给一本书画册,现在差不多快有四十本书画册了,因为其中有他自己的作品,每次发回来以后,我们就从前到后,看看他的作品怎么样,别人写得怎么样。他的书法水平在提高,我觉得我的欣赏水平也在不断提高。以后他转向行草,有一些草书字非常难认,我不认识,我就说,按说你这个草书这么写是对的,字帖也是这样写的,也应该这样写,但作为像我这样的外行人,不是少数,我觉得对一些常人难以认的字,应该改革一下,既不超乎规范的要求,又可以让普通人认识。否则,你光说好,别人不认识,怎么能起到作用呢?无论对不对,我就直接这么说。
 
  后来,因为时间长了,字写得越来越好,叫他写字的,要字的人也挺多的。这个时候,我又提了我的一些想法,我说你的字写得越来越好,但是在词的方面,应该创造一些新的词,过去就是写一些著名的诗词,名言,我认为这都不错,也挺好,但是如参加一些活动,比较容易出现重复,因为大家都愿意这么写。我说,你不如写一些自己创作点新词。我认为他有这个条件,读了五年中文系,当了十几年空军报的编辑、记者,还当了五年宣传部长,根据这些经历,我觉得他自己创作一些新词应该说是有条件的,这点他听进去了,以后在参加各种活动时,尽量自己编词,比如说打油诗什么的,根据展览的主题思想,写出自己所想的词,这样比较好。
 
  在这个方面,我觉得成效还是比较明显的。比如说,在澳门回归三周年的时候,他写了一幅“归鹤常带彩云来”,原来是“白云来”,他把“白”字改成“彩”字,我认为改得就非常好,因为这个“鹤”代表澳门回归,“彩云”是代表为祖国增光添彩的意思,你弄一个白云就不喜庆了;改为“彩云”,既喜庆,又切题。参展以后,几家媒体进行了报道,把这幅字和他的照片都登出来了。
 
  为什么我有这种想法?因为过去参观,看齐白石和李苦禅的画,最大的吸引力是在每幅画的旁边有一首诗,或者有一句非常有哲理的话,我欣赏画时看题词,看题词以后再看看画,对这个画的理解,就更进一步。我觉得写书法也应该这样,书画同理,除了让人家看你的书法写得怎么样,还应让人家感觉意境也非常好。
 
  在纪念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联合国成立60周年那次笔会上,他写了“珍爱和平”四个字,当天晚上中央电视台就播放了,就用“珍爱和平”这四个字作为片尾,全屏幕推出,等于点了这次笔会的主体。我认为这也是成功的一例。
 
  李将军:2005年9月1日,当时海峡两岸的一些书法家,画家画了一幅很大的画卷,题目叫“中华盛世和平图”,是一幅山水画,后来邀请很多人在这幅画上面签名,搞了一个笔会。因为要把这个画送给联合国。既然是纪念反法西斯胜利60周年,我就琢磨应写个什么词?就写“珍爱和平”吧,因为我们中国人是最热爱和平的。写完了以后,就挂起来了。吃完饭回来以后,华人华侨社团联合总会办公室主任,张立太同志打电话告诉我:“您写的‘珍爱和平’上电视啦!”
 
  苏凤云:我觉得这几年他进步挺大,有一些大的活动让他写字的比较多。比如世界华人华侨社团联合总会和中国楹联学会,联合搞了个给有较大成就的世界华人新春送春联的活动。由楹联专家撰词,请一些书法家和将军书写。也让我老伴写了五付,其中有美国劳工部华裔部长赵小兰,澳大利亚墨尔本市华裔市长苏震西等。这是写给他们的几付春联的照片。
 
  笔者:李将军,我特别想听听您对朋友的感受,包括您几十年和他们的友谊。我看见在您《湖畔思絮》的序言里,李庚辰先生这样写道:“即使在他退休之后,也并无什么人走茶凉之叹……这与那些退休命令一宣布便有部下奔走相庆的官员来,实在不可同日而语!”我认为这份情感,可能我们这一代年轻人体会不是特别深刻,希望你给我们一些什么启示。
 
  李将军:我们那个年代,经历了文化大革命,可以说运动一个接一个。在政治风浪中,一些人的本来面目比较容易暴露出来,和谁交朋友,心中的底数比较清楚。我和李庚辰同志,同在空军报社文化处编文艺副刊,志趣、爱好相投,性格比较合得来。他是河南人,性格耿介,爱憎分明,不看权势,敢讲真话。他原来是写小说的,曾出席过全国青年小说作者代表会,小有名气。调到空军报社之后,还想继续写小说,我说写小说要深入生活,扎根基层,我们编稿任务这么重,哪有时间深入生活?因为我是喜欢写杂文的,所以就劝他改写杂文算啦,杂文的特点在于杂,有感而发,来得快,不论干什么工作都可以写。他同意我的看法。于是我们就经常写杂文,互相切磋琢磨,亲如兄弟。在一次会议上,他认识了解放军报文化处的常恒强副处长,常的笔名呌尚弓,是写杂文的高手,他对李庚辰很赞赏,就把李推荐到解放军报编杂文。后来他就常跟我约稿,我有什么稿子就寄给他,所以我在解放军报发表的文章,绝大多数都是经过他的手见报的。我写的文章哪个地方好,哪个地方不好,他都毫不客气地告诉我,有时拿不准,就一起商量,有时意见一致,有时不一致,甚至吵得面红耳赤,但吵完了结,和好如初,从不心存芥蒂。
 
  笔者:和李庚辰先生这么多年的相濡以沫,简直是一种神交了。
 
  李将军:此外,还有几位老战友、老部下,有的转业到地方,有的仍在部队工作。每到春节总到我这里来聚会,其中有央机关的研究室主任、宣传局长、海关总部的音像中心主任、成就卓著的民营企业家、报社的总编室主任、字画鉴定专家……有的不仅本人来,还带着老婆、孩子一起来,一起吃顿便饭,喝杯清茶,唠唠家常,其乐融融。此情此景,至今巳坚持十一年了。在金钱至上,人情淡薄的情况下,能做到这样,实属难得。所以不论世道如何变化,我始终坚信:人间自有真情在,世上永远好人多!
 
  笔者:在亲朋好友的交往中,看出李将军的为人。这里我想问一问苏阿姨,您心目中的李将军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苏凤云:我的老伴是一个山东人,山东人的性格就是耿直、直爽,有一点,他脾气有点急躁。为人非常正派,我对他感觉最深的从我一开始认识他,一直到现在,我认为他最大的优点,就是为人非常正派,没有什么歪门邪道。在官场干了几十年,没搞过文过饰非、投机取巧的东西,全靠自己的人品、能力和实干精神上来的。过去的时间,比如说在宣传部和在研究室时,经常给党委和领导同志写材料,都是根据首长的意思来写,非常辛苦,经常加班加点,不计较个人的名利得失。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张廷发司令员晚上十点多,给他们布置一个任务,写一个资料。他们接到任务后马不停蹄,连夜写好,次日一大早把材料放在张司令的办公室桌上,第二天上午,张司令一上班就看了这个材料,非常高兴,马上给当时空军政治部毕皓主任写了封信:
 
  “毕主任:此件请印发常委各同志,空司各位副参谋长,空政各位副主任,空后赵昭同志审阅、修改。我昨夜离开会议室时巳近11点了,李成年同志他们早走一点,也大约是10点半左右了,而此件在今晨八点我到办公室时就交给我了,工作效率是很高的;此件所写的内容也把昨夜常委各同志讲的意见体现出来了,不仅效率高,质量也好。
 
  张廷发 一九八二年十一月三十日”
 
  这种工作精神,的确是少有的,所以张司令就写了这封表扬信。
 
  他对下面的部属,也不是亲一个疏一个。只要是能给下属办的好事,就尽力办,不是因为你对我好,我就办,你对我不好,我就给你少办点。因为人非完人,下面的同志不可能对领导一点意见没有,但他从不计较,特别是在提职、晋级、评职称等关键问题上,尽量做到一碗水端平,不搞厚此薄彼。所以有的部属就说他“一个都不耽误”。 下来这么多年,还有很多老战友、老部下来看望他,我认为这都是平时打下的基础。
 
  另外,办任何事情,他都非常非常认真,这一点,我觉得值得我学习。他特别执著,只要他要办这个事,就一定要办成,一定要弄好。比如学书法,他出去,看见好的书法,就用相机照下来,回来临摹,或者看到谁写得好,就在手上摹,可以说非常用心,非常刻苦,所以才有这么大的进步。
 
  笔者:李将军所以能一步一步地走上来,跟他的人品有很大的关系。
 
  苏凤云:是的,他为人刚直不阿。大学毕业以后,就到了报社,后来又到了秘书处,研究室,宣传部,那时的风气应该说是非常好的,一步步的上来,都是依靠自己的人品,靠真本事,靠苦干、实干精神。从没有为了自已的职务,给别人送过什么东西。
 
  别人跟他工作在一起也好,我跟他生活在一起也好,都比较放心。作为一个家庭来讲,他令我非常放心,因为他非常正派,对自己要求很严格,在各个方面,他都是一个很负责任的人。
 
  (2009年4月14日《人民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