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涌日记:我这三十年的日子(203)


(注:上篇说到1986年4月底,我在北京读书的日子)
1986年5月1日 星期四
    听说每年五一节和十一节的时候,天安门广场特别热闹,我和常荣生说好今天我们去天安门广场看看。可今天上午我去找他时,他却去看电影了,刘迅说是孙菲亚給搞的票;直到下午4点钟,我去学校食堂买饭时,才见他回来,说是和邹君一起转去了。晚上,他们屋请天津班的副班主任刘守仁吃饭,我问刘守仁刘骏祥怎么没来,他说刘骏祥家来了亲戚,“五一”节就不过来了。
    真想不出,我该找谁和我一起去天安门广场看热闹了!都说“病急乱投医”,我此刻更深刻地体会则是“玩急乱找人”;鬼使神差地,我居然去找了我们西电社科系正在人大进修的书记肖志鹏。我们先乘车去木樨地,然后走向天安门广场:沿途和广场上到处都涌动着滚滚的人潮;长安街上,华灯璀璨、夜色阑珊;广场上,照相机的闪光此起彼伏、似繁星闪烁。这是我在北京度过的第一个“五一”节之夜!可是,我和这“官不大、官腔倒不小”的主一起玩,又能有多少心思真正与这绚丽缤纷的夜景交融互动呢?我这不是木匠做枷么?教训:玩伴要切记宁缺勿滥!
1986年5月2日 星期五
    早上,王为农过来说他已经买好了早饭,让我过去一起吃,也让我和他们一起去军博玩;昨晚的事情让我至今心有余悸,我真不想和他们一起去玩,但看他热情,我不好多推辞,就去了。同去的还有常荣生和刘迅,常荣生的忽冷忽热,让我越来越感到的是身心疲惫!
    我和王伟农、刘迅都不太懂兵器,我们主要在听有过10多年兵龄的常荣生讲;此外,我们还在军博看了表现中越战争的纪录片《闪电行动》。我感叹:国与国之间永远都是你争我夺,而老百姓也永远都是这种战场血拼的牺牲者!
    出了军博,我们四人去和平门的“全聚德”烤鸭店吃烤鸭。等待时,我们这张可以同时坐10个人的大圆桌上,一对从四川来北京度蜜月的小夫妻叫了不少菜,聊了一会儿,他们很客气地叫我们一起吃;常、王和刘,他们三人略一客气就大吃起来,我觉得很惊诧也很难堪,我们和人家素不相识,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我们没有任何缘由地随便吃人家的东西,这算是怎么回事呢?尽管那对新婚夫妻和我的三个法大同学一个劲地招呼我,我还是没有动筷子。天生的秉性,我没有吃白食的习惯,恐怕这辈子也改不了了!
    我们要的烤鸭上得太晚了,我和荣生急急吃好、匆匆赶往中国剧院去看晚上7点15分总政歌舞团的演出;今晚,著名歌唱家彭丽媛、郁钧剑和克里木,都参加了演出。这是一座为国庆35周年上演献礼大戏,新编音乐舞蹈史诗《中国革命之歌》,而建造的大剧院;剧院进门处的大厅里,铺着鲜艳的大红地毯,剧院内的舞台和乐池则是可以升降移动的,整个剧院尽显高雅时尚和富丽堂皇!我太喜欢到这样梦幻般华贵和绚丽的场所来看演出了,超级享受!
1986年5月3日 星期六
    中午,常荣生给我说,何培华给他一张苏联故事片《战地浪漫曲》的电影票,他问我去不去,我说不去;我听说景山公园的牡丹花开了,问他想不想去看,他说不去。
    我们学校礼堂门口在卖今晚的录像票《法国中尉的女人》,我们几个都站在那里,常荣生让王为农买票,王为农极不情愿地买了;晚饭后,我去找王为农一起去看录像,王为农还在为他偶然給大家买了一次票而心疼不已呢,有意坐着不动。我觉得这样去看录像就没意思了,我就去上自习了。
1986年5月4日 星期日
    今天开始实行夏时制。早上,我去首都剧场看电影《漂流瓶》。
    又去中国美术馆看画展:李可染画展、吴作人画展、法国人画展、漆画展、摄影展,三层楼面全展满了。
    我正看着画展呢,忽然,有人拍了我一下,我诧异地回头一看,是范晓光;我和小光又一起去了北海,看长春君子兰展和杜鹃花展。
    我在西四买了两张今晚6点半苏联影片《战地浪漫曲》的电影票,荣生已经看过了,又陪我看了一遍。
1986年5月5日 星期二
    今天,我和小光一起去游景山和北海:他拿了个135的相机,买了两卷黑白胶卷,给我拍照。小光说我照相时太爱笑,这样会显得浮浅;他说他和哥哥常常会在黎明和黄昏时去湖边和树林里照相,而他哥哥往往会作出沉思和沉默的表情来,这样的照片会有一种意境,也更有看头。晚霞中,我们并肩坐在北海湖畔的的长椅上,望着湖水聊着。小光給我讲起了他的家事,说他父亲对他太冷漠,老是训斥他;每当这时,他就会缩在自己的小屋里暗自落泪,他说他外表的坚强都是装出来的。说着说着,他不禁泪流满面,哽咽着说:“眼泪有毒,流出来就好了!”
    今天是我本命年的24岁生日,妈妈为我的生日专门寄給我十元钱。想到我12岁的本命年生日是在古城西安的家里过的,今天却是在皇城北京的皇家园林里过的,觉得很有意思、也好开心!我心说:当我下一个本命年到来的时候,那时我已是人到中年的36岁了,我又会在哪里度过我的本命年生日呢?我最希望能在洋城上海风情万种的外滩和城隍庙度过我下一轮的本命年生日了!真巧,今天也是中国政法大学的校庆日,命中注定,这里会成为我的母校!我之前的许多生日都如过眼烟云,而我在北京度过的这个生日却会使我难以忘怀!
    《北京日报》上的广告说,美国杨伯翰大学歌舞团要来北展演出,我去买票,可没买上。
1986年5月6日 星期三
    下午的课我没上,我去北太平庄冲胶卷了。
    晚上,我去借常荣生的笔记,他刚冲了碗果汁,让我喝,我没客气,端起来就喝了。我们聊着:
我:我是不是挺自觉的?
他:是挺自觉的。
我:我挺能体谅别人的吧?
他:人家没让你体谅,你为什么要体谅了?不然的话,就是痴情了。
    说着,他眯起一只眼看着我。
    京都贸易中心招待所要翻新了,今晚,我和吴世龙搬到东头北屋里去了。
1986年5月7日 星期四
    小光拉了一件淡黄色的运动衣在我们房间里,我给洗干净了;今天他来一看说:“你洗它干什么?我回去放洗衣机里一搅不就得了吗?我这件衣服还从来没有洗过这么干净呢!”
    下午,我们一起去陶然亭公园玩。之后又去西四吃晚饭:我买了两盘鸡(1.60元一盘)、7两饺子和一瓶啤酒;小光买了一瓶啤酒。小光买了两张晚上8点的电影票,是深圳影业公司拍摄的影片《无声的雨丝》;才看了一半,他怕回家太晚,爸爸又要说了,就先走了。
1986年5月8日 星期五
    下午,小光来给我说,由于他经常不去单位上班,单位让他另找工作,我安慰了他几句。
    常荣生那屋也要装修了,他们暂时搬到西头一间朝北的房间里去了。李永志找我换床铺,我和他互换了;我和荣生的床铺靠一边的墙,而我的床在门口。李绍平说:“你如果觉得你那床不好,我和你换。”我心不在焉地敷衍了几句,没想到刘迅以为我在说他呢,气咻咻地踢翻了门口的痰盂。这一开始就没好兆头!
    房间里只有我和常荣生两个人了,我让常荣生看刘骏祥的来信;他看时,我在后面搂住他,他不耐烦了:“咋那么讨厌呢?”我觉得他陌生地让我不认识了,我的心好冷!之后,他让我吃他调好的黄瓜拌凉粉,我没心思吃。
1986年5月9日 星期五
    下午课后,常荣生又做面条了,炒面;他做好、給我放好调料,我们两人一起吃;可二人谁也不想说什么,我觉得好压抑!晚饭后,他自己去散步了,没有像往常那样叫我一起去。我感叹:我们住得更近了,心却更远了!
    晚上,常荣生先躺下了,李绍平开起了玩笑:说荣生长得像高仓健、而他自己像是《追捕》中的横路井二;说荣生人材难得,应该离婚重找;还信口开河地说我们班有女生问常荣生能不能离婚。李绍平越说越性奋:他走到荣生的床边,俯下身去,先是要脱荣生的裤头,接着又隔着裤衩捏着荣生的鸡鸡和蛋蛋揉搓起来,还说如果荣生能脱下短裤,他就敢給荣生口交。
1986年5月10日 星期六
    我陪小光去张骏他们单位,小光想让张骏帮他在本单位介绍个工作;张骏现在在中央党校里铺装电话线,今天我们在中央党校内,还拍了些照片。我回来说去中央党校找同学了,王为农大为惊讶,追问了几遍;后听说我同学在那里做工程,不禁大笑起来!
    常荣生要去国家经委办事,李绍平想让他参考着买衣料,他们几个都出去了;我给吴世龙说,我想搬回174中学旅馆住,他说他也早想搬过去了,说他打算下学期就搬到那里去。对于回搬,我已经想过很多次了,今天,我终于下定了决心!
1986年5月11日 星期日
    常荣生和李绍平都说了很多挽留我的话,荣生说:“这儿的各位大哥不是都挺爱你的吗?就像爱亲兄弟一样”,可我还是执意要走。李永志借来了手推车,加上常荣生和吴世龙,他们三人帮我把东西送到了174中学的旅馆。临走时,常荣生紧紧地握了握我的手。
    旅馆经理故作生气:“又回来了?我真想煽你!”我和衢州同学许慕平住在一屋,这屋里有写字台、桌头柜和台灯,学习环境好了许多,其实,我本来就不应该搬走的。
   
1986年5月12日 星期一
    今天中午在食堂门口,我碰到了常荣生,他问我:“住那怎么样?”现在说什么,我觉得都很多余。我想:人生之路原本就是各有各的轨迹,是勉强不得的。
    在174中学旅馆里,看电视很方便;今天我看了英国电视剧《罗密欧与朱丽叶》。
1986年5月13日 星期二
    我把法大退給我的500元住宿费中的200元转到京都贸易中心招待所,200元转到174中学旅馆,提出了100多元现金。小光今天过来,我去买了两听罐头。
    晚饭后,我独自在校门口的小河边走走,边走边读外语;一个人静静地也很好,我痴迷地看着这黄昏的景致,好像才刚刚注意到,这5月天的晚霞,真美呀!
1986年5月14日 星期三
    下午,我和小光去西四,胜利影院在放奥地利故事片《希茜》三部曲之一的《年轻的皇后》;已经没票了,小光花8角钱买了两张原本只要6角钱的票,说是看我很想看,另外他还买了两盒冰淇淋。
    散场后,他先走了。我在甜食店买了一块豌豆黄(6角)、一杯冰霜(3角)和一元钱巧克力华天饼干(3元5一斤),另外我还在摊上买了一付煎饼果子。
1986年5月15日 星期四
    下午快5点了,出乎意料,小光忽然来了;
他:我给你买了本书,你猜是什么书?
我: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
他:只猜对了一半,是弗洛伊德的,不过不是《梦的解析》,而是《爱情心理学》,我还给你题了词。
    我一看,他用钢笔在书的扉页上写着:“发乎情,止乎礼仪”;我知道他的意思:可以随便想,但不能随便做!
    小光说他父母发的票,让我和他一起晚上去王府井的吉祥戏院看越剧,浙江瑞安越剧团演出的《海国公主》。我们在学校食堂一起吃了晚饭后去王府井;我在外文书店买了盒磁带,是盛中国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专辑。爸爸和妈妈都特别喜欢看越剧,我在家里也常听妈妈用留声机播放的越剧唱片《红楼梦》和《追鱼》等。能在北京著名的老剧院里现场看越剧表演,我当然很高兴了!可惜小光父母是地道的北方人,他完全看不懂越剧,我们只看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1986年5月16日 星期五
    我去听讲座,国际关系研究所徐之先做的《谈八十年代日本的对外政策》。
    许慕平从杜亚敏那里借来了一台两喇叭的录音机,晚上,我们反复地播放着我新买的“梁祝”盒带;那哀怨凄婉又浪漫深情的梁祝旋律,让又一次遭受了感情创伤的我,不禁百感交集、感慨万千!
1986年5月17日 星期六
    我和小光去紫竹院公园玩。他告诉我,在大学时,他和程俊、田进庄常常谈论我,觉得我做的有些事情很不可理解:比如我出去看见什么新奇的事情会显得很惊奇,应该觉得一切都是很自然的才是;别人怎么样,我就应该怎么样,中国不是美国,不需要有个性。末了还说:“你不要为你这种性格而感到自豪”。我听着,不争执,天性使然,我觉得无法改变,也没有必要改变。我说回校可能吃不上饭了,他买了一个面包和一根鱼肉肠,我们两人吃。
    我特意去人民大学门口的大华衬衫厂门市部转了转,给爸爸买了双塑料凉鞋、給姐姐买了双银灰色有彩点的长筒袜。我也顺便去人大看看周宝玲,可她和男友都不在。
1986年5月18日 星期日
    上午,小光来后,我们去游大钟寺;午饭后,我们又去了雍和宫。北京金碧辉煌的皇家古建筑,給我以强烈地视觉冲击和心灵震撼;我觉得,我们的政治课对封建社会谈批判太多、而谈发扬太少了!
    小光的父母还不知道他被单位推出的事情,他说回去太早了,父亲要怀疑;我们又去北太平庄转了转,我在小摊上买了两条短裤(1元5一条),一件毛巾汗衫,和一双银灰色带花纹的丝袜,小光说这是女孩子穿的。这种话我从小到大听得多了,早就无所谓了。
    上次在美术馆,我转出来,小光说他买了两瓶汽水,等我不来就都喝了;今天在北太平庄,他又说他买了两个蛋卷冰淇淋,看我在商店里老不出来,就都吃了。
    到我们宿舍,我让小光看我在香山拍的相片:
我:怎么样?
他:还行。
我:人家都说我照得很好,你一句好话也不说。
他:说你“还行”还怎么着?让我看看,你在这群人里排第几?
我:照相时,他们都推荐我去和牡丹仙子合影,说我和牡丹仙子最相称。
他:别让你们班那帮人把你吹晕乎了!
我:我们班同学都说我挺帅,原来在西电我只听潘正刚说过“任海勇在我们班男生里面最漂亮”,别人怎么就没说?
他:男孩子之间不谈论这个。
1986年5月19日 星期一
    中午,范晓光没拿碗来;我吃好、让他吃。我又专门去买鸡蛋,烧蛋汤;他不解:“你买鸡蛋就是为了烧这汤?”
    小光想调到张骏他们那个信息公司去,下午,我又陪他去找张骏;我们在中央党校门口,叫张骏出来,张骏对此事很淡漠,推说等汪建辉回来让他给小光办。我们离开党校后,小光直抱怨:说去找张骏办事,张骏没怎么说,我却说了很多废话,后悔不该让我同去了。
    我在五道口的高教书店,买了套《刑事疑案试析》;还买了羊角酥和夹豆沙蛋糕两种点心。
1986年5月20日 星期二
    我听说王为农在孙菲亚和张建军的帮助下,从原来所在的吉林四平的工作单位调到了她们所在的大连财经学院,为此,王为农在王府井“全聚德”烤鸭店请他们京都贸易中心招待所和他同住的五位同学,加上孙、张二位,大吃了一顿。而我,自然是“人一走、茶就凉”了!
    小光拿来一本《解放军文艺》,我今天看了上面钱钢的报告文学《唐山大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