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响。
一个遥远的声音传来。
原来是久违了的老友颜家文兄打来的电话。
家文兄曾经是著名文学期刊《芙蓉》杂志的主编,曾经发表过我的中篇小说《私人婚介所》,可说是我的恩师和伯乐。
此一次家文兄打来电话,是向我咨询出版事宜。
咨询完毕,少不了互通近况。
没承想,家文兄居然也在写书法,而且还操办了不少作家书法家的书法展。
他也没想到我也在弄书法,所以奇怪地问:你怎么会弄起书法来的呢?
我呵呵笑道:我是七岁就写书法了,那个时候书法作品就在少年参展了……
哦,哦,原来是童子功,童子功啊!家文兄喃喃道。
书法这个东西是需要童子功的,有童子功的,与没有童子功的,大不一样啊!
家文兄补充道。
家文兄所言甚是!
岂止书法,世间万事,有童子功与没有童子功,都是区别甚大,形同天壤。
比如杂技、武术、戏曲、体育、棋艺、绘画、音乐,哪一样离得开童子功,甚至,没有童子功的,你想成功门也没有。
还是一代伟人邓小平说的好,什么什么要从娃娃抓起,就是强调要练童子功啊。
读齐白石自述,感触最深的便是,这位放牛娃和木匠出身的艺术大师,虽然没有受过艺术的正规教育,但有两样与艺术密不可分的必要条件,他却是有童子功的,所以他才能成大师。
这两样必要的条件便是:其一是观察自然的能力,其二是摩仿自然的能力。
观察自然的能力,得益于放牛的经历。
放牛之余,草木鱼虾,哪一样自然生成之物,其情趣,其可爱,其生动,其灵性,没有深深镂刻在齐大师幼小的心灵深处?
他日,只要齐大师操起画笔,他还需要实物的对照吗?
他只需要在头脑中一幕幕放电影就是了。
试想,美院有多少学生拥有齐白石此等与自然合二为一般地观察自然的童子功?
摩仿自然的能力,来自于齐大师放牛时的“写生”。
他的“写生”是独特的写生,是用树枝当笔,土地当纸所做的“写生”。
他每天要放牛,他每天都“写生”。
他的写生的功夫,是他的童子功。
几十年后,当他刻苦地学习“八大”,却在市场上找不到多少出路的时候,陈师曾一句话敲开了他的“天眼”:何不画你最熟悉的草木虫鱼游虾呢?那可是你的童子功啊!
于是,齐白石老人再也不去追求那虚头八脑的,只放出童子功来,便成就了一代巨匠。
读投资大师巴菲特传,才知道投资其实并不需要多少学历,需要的同样也是童子功。
原来垃圾筒里有投资的奥秘。
当巴菲特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他就把垃圾筒里可口可乐的瓶盖与可口可乐公司的股价对应起来,我们只能感叹,巴菲特日后成功的投资完全得益于他的投资天赋和他投资的童子功。
如此说来,童子功与其说是功夫,不如说更是天赋。
有天赋再练就一番童子功,那真是万夫不敌啊。
行文至此,我想起多年前一件趣事,足可以证明童子功的伟力。
说趣事之前,先自我介绍一下,我除了书法的童子功以外,还有一样已经基本放弃了的童子功,那便是围棋。
围棋是我小学的时候自学的。
到北京来以后,我还获得过北京文艺界围棋十杰的称号,与聂卫平和围棋大师吴清源下过让子棋。
我的朋友,著名作家周泽雄先生也喜欢围棋,当然,他的围棋棋艺不是他的童子功,是他近年来不断看电视里围棋比赛才得以迅速提高的。
大约三年前,有一次我到他家里去,他就跟我大讲围棋,讲的都是电视里的比赛。
那时,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摸围棋了。
我那时正在热火朝天地练书法,闷声不响地练,没有告诉任何人。
但围棋我毕竟深深热爱过,周泽雄一谈起围棋,我对围棋的热爱便油然而起,禁不住对他说:我们下一盘吧。
我想,这可能正是周泽雄求之不得的。
哪一个学棋的人,不希望与高手过过招呢?
我在他心目中,肯定是高手,这是无疑的。
于是,他执黑先下,理所当然摆出学习求教的姿态。
下过二十手以后,我惊奇地发现,我在他面前充当高手,完全是门缝里瞧人——把人看扁了。
他的棋艺提高之快令我惊讶。
换而言之,我的棋艺退步之快,同样让我吃惊。
就这样下着,到了中盘,我们已经不分胜负,甚至,我还有输棋的可能。
这实在很丢我面子,我下定决心,一定要赢他。
这个时候,童子功出来帮我忙了。
这个童子功便是围棋判断输赢的计算。
围棋对弈,计算很重要。
这个计算,不但是对杀时的算气,还包括盘面赢亏的准确计算。
如果我败局已定,要么推棋认输,要么就放出胜负手,来作最后的拼杀和冒险。
如果我通过收官就能险胜呢?
放出胜负手来冒险,就没有必要了。
这一切都要算清楚。
然而,我算清楚了,周泽雄却没有算清楚。
周泽雄没有算清楚他不够贴我目。
直到下完最后一颗子,他淡定地看着我说:你输了!
我笑道:是吗?你正好说反了,是你输了。
他不相信。
我们最后数子。
结果,我赢了他数目。
他惊愕地看着棋盘,表示出非常的不相信。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我想,如果围棋不是我的童子功,这盘棋我还能赢吗?
一定早就输了,因为他的棋力已经超过我了。
呵,童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