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候,玩了一下午的科摩多小巨蜥秋秋回家了,对妈妈说:“妈妈,给我买个牙刷吧,我想每天早晚刷牙,保持口腔清洁。”
巨蜥妈妈正在灶台前勤劳地准备晚餐,她头也不回:“傻孩子,谁教你的这些馊主意?”她的脾气很好,对小巨蜥从不打骂。
“是春春,她说她妈妈要她每天刷牙。”小巨蜥秋秋踮起脚,攥住妈妈的围裙,一脸的期望。
“又是那个小猴子春春。”巨蜥妈妈手脚不停,自言自语,“看来搬家要尽快,不然的话,咱们家的孩子要变成一根废柴了。”她俯视小巨蜥,“孩子,别跟他们家的孩子玩,都跟你说过好几次了,秋秋她爸妈就是个小偷,他们家的牙刷,你知道哪来的,是那天两个人迷了路,坐在路边休息,旅行包就被他们给抢走了。除了牙刷之外,你还一定见过他们家有毛巾、水壶、眼镜是不是?”
小巨蜥崇拜地说:“妈妈你什么都知道。”他顿了一下,又说:“可是刷牙真的很好,以前我不喜欢春春靠近我说话,因为他一开口,嘴巴就飘出一股酸臭味。昨天见到他,凑近说话,发现很好闻,我想像他那样,做个绅士,高贵地活着——”
“做什么绅士,什么高贵地活着”,巨蜥妈妈突然暴怒起来,打断了他:“再好闻我们也不要,我们有自己的生活方式,绝不搞刷牙那一套!”她手中的锅在炉子上一顿,发出惊悚的声音。
小巨蜥没想到妈妈突然发怒,妈妈可一向是慈祥的妈妈呀,怎么会变成这样,以前她总是笑眯眯的。要求刷个牙,怎么就惹她这么生气。小巨蜥被吓住了,他扁了扁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巨蜥妈妈更加暴怒起来,一把扯过小巨蜥秋秋的胳膊,照着他的小屁股就打了下去,笃笃笃,声音如击败革,然后又泪水喷涌,把秋秋使劲抱在怀里。秋秋身兼两重痛苦,心里的和屁股上的,但前者厉害得多。
过了一会儿,门咣当一响,巨蜥爸爸走了进来,嚷道:“给我铺好床,我要睡会,他妈的三天三夜没合眼了。”他看着小巨蜥,惊讶地说:“秋秋,怎么啦,这么大还喜欢躺在妈妈怀里,来,亲爸爸一下。”他转向巨蜥妈妈,“孩子好像刚哭过,你打他了?”
巨蜥妈妈努了努嘴,低声道:“别那么大声,这三天三夜,你跑哪去了,呐,去桌上把晚餐吃了,在到河里洗个澡睡觉,臭烘烘的。孩子没事,待会跟你讲。”
巨蜥爸爸低声咕哝道:“我能去哪,刚成年的野牛,我跟着他三天三夜,看着他倒下,来回跑了他妈的整整五十公里,把他拖回来这一路上累得……”他乖乖地脱掉上衣,坐在桌前大嚼了起来。
小巨蜥在妈妈怀里已经睡着了,嘴里还咕哝着梦话。巨蜥妈妈把他轻轻地放在床上,掩上门来到客厅,和丈夫一起进餐。
“呐,现在该说了吧,怎么回事?”巨蜥爸爸的小眼睛里横七竖八着根根红丝。
巨蜥妈妈低声道:“我看,咱们必须搬家不可了。要不孩子都跟猴子春春学坏了。我真担心,有朝一日咱们老了,他怎么生活?”
“别说得那么严重。”因为不断咀嚼,巨蜥爸爸含糊着声音,“咱们巨蜥有天然的强大武器,再强壮的野牛,也经不起咱们一咬,难道咱们的孩子连咬一口的机会都抓不着?这比老虎、狮子可轻松多了……今天的肉似乎没腐透,咬起来不松软,我看还应该再放那么几天……”
巨蜥妈妈把脑袋凑过去:“话是这么说,可是你知道咱们的秋秋今天说什么,说要像春春那样每天刷牙,这要是把牙齿上的病毒细菌都给刷掉,他还怎么谋生?更可怕的是,他今天还跟我上升到了理论,说什么要高贵地生活,像绅士一样,他不明白,咱们是巨蜥,有什么资格谈高贵,有什么资格谈绅士?”
“你就为了这个打他?”巨蜥爸爸轻蔑地一笑,“其实没有必要,他还年轻,不知道活着不容易,以为天上会掉腐肉下来。等日子到了他自己手上,他就会明白,什么他妈的高贵,那能让我们巨蜥世世代代活下去吗——我看这个不必操心,生活会教会他一切。我年轻时,还不是一腔热血,听妈妈讲非洲大草原的故事,恨不能也想狮子一样,靠真本事猎杀,可是上帝给了我们巨蜥什么?笨拙的身体,迟钝的动作,靠这个,我们连一只绵羊都抓不到,咱们能依靠的,只有这剧毒的牙齿和涎水,我他妈倒想高贵了,但高贵得起来吗……”他的眼圈也开始红了,那似乎不是熬夜所带来的。
巨蜥妈妈伸出手帕给巨蜥爸爸擦了擦:“可我不放心,觉得还是远离了春春一家的好,我想尽快让咱们的孩子成熟起来,我觉得,咱们的孩子和一般的巨蜥不同,他似乎没有咱们自己那么庸俗……”
巨蜥爸爸低声叫了起来:“上帝,难道他上辈子是个人?只有人,才能受上帝的眷顾。”
夫妻俩都呆坐在那里,四目对视,仿佛像两座石雕。他们不知道,小巨蜥秋秋的一只耳朵正紧紧贴在卧室的门上,听着他们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