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学如何“威震神州、雄视世界”?


    大概半个月前吧,因为我儿子出了状况,在奔波途中,接到了《晶报》记者的电话。 当时我打儿子班主任电话,占线,刚放下来,《晶报》就来了。我把车停在路旁,知道是采访关于中国作家获得布克奖提名的。这事我没有听说过,只在之前听说,毕飞宇获得了另外一个奖。飞宇是我好友,获过不少奖。我没有去祝贺他,他的写作成果摆在那里,不获也无妨。更重要的是他如何写得更好。对苏童,我也是同样感想。

    中国文学在国际上越来越受关注,是好事,就像经济起飞之后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日本文学一样。但是日本的起飞,不只是经济上,我们过去对日本的认识,是有偏颇的。并不是钱能买文学地位,乃至文化地位,拿钱买了“主宾国”位置也没有用。更不是钱能够让自己有足够的自信,无视别人的“说三道四”,到了关键时候,仍然会集体退席。因此对中国文学获得国际关注,我的感受是复杂的。就像我的儿子,现在他长大了,但同时也更加危机四伏。

    对《晶报》的问题,我恰有话可说,所以没有拒绝采访。但同时又急着快快结束,因为采访过程中,多次有来电提醒,我猜可能是我儿子的班主任打来的。对我来说,文学固然重要,但是救现实之火更重要。采访之后我就救火去了,把自己的“火”摁灭了。但是今天,我看到了山西省副省长、山西省作协主席张平在山西作协五届八次会议上的话,他说:“山西很多作家和作品已具有世界级大家气象。只要我们坚持不懈,佳作不断,就一定会威震神州,雄视世界”,我的文学之“火”又上来了。

    我想知道,张平副省长说这话,经过论证没有?对中国当代文学,我固然不妄自菲薄,但是也不认为达到“世界大家”水平。假如这话只是作为省长的张平同志说说,也情有可源。中国官员说话,是不须论证的,也没人会无聊到去论证。但是据我所知,这个张平还是个作家,并且还是写反腐出名的作家。看来从“醒”到“腐”,仅仅一步之遥。难道真又应验了鲁迅说的那个定率:脸一阔就变? 或者,反腐当初就预示着要“腐”?

    或者,就因为文学没有标准?可以浪漫一下?但是命运是容不得浪漫的。

    前两天,跟我的学生闲扯,说到“新时期文学”,说到“先锋小说”,我说,这些作品对中国文学的发展贡献是明显的,但是话说回来,只是填补断层的贡献。假如中国文学之路没有遭受断陷,何需他们来填补?实际上,“新时期文学”就是恢复了“五·四”的东西,而且还没有达到“五·四”的高度;“先锋小说”也不过是又延续了三十年代那些现代主义,而且也没有比当年更内在。中国文学可能又要重新再断陷,然后几十年后,又要有一批人来修复,出一批“伤痕作家”“反思作家”、“寻根作家”、“先锋作家”,还有“断裂作家”,甚至王朔。这就像中国的历史,不理性的中国人,永远只能走这样的历史。

    也许,当年孔子看见的鲁桓公庙里那个斟满了翻,翻了再斟满的欹器,真是中华民族命运的象征?

    最后,我把《晶报》这个采访贴出来,里面有我的担忧,感谢《晶报》基本保留了。

     

 

                          西方视界里的中国作家

                                        《晶报》记者 彭子媚 实习生 陈婷婷

    贴着“MADE IN CHINA”标签的商品无处不在,然而,每年走出国门的文学作品数量却不多。当然,数量并非影响力的唯一标准。令人欣慰的是,3月底,第四届布克国际文学奖的13位候选人名单出炉了,中国作家苏童、王安忆榜上有名,这在年轻的布克国际文学奖历史上还是首次。明年,中国将以主宾国身份参加伦敦书展,不少嗅觉敏锐的英国出版商已经悄悄来到中国,在出版社和作家间寻找合作机会。无论是出于好奇、肯定还是怀疑,西方的眼光正在投向中国文学作品,这种现象折射出怎样的信号?中国文学作品受到关注的原因是什么?

    获提名中国作家仍属“小字辈”

    包括苏童、王安忆在内,本届布克国际文学奖共有13位作家获得提名,其中有享誉国际文坛的英国作家菲利普·普尔曼、美国犹太作家菲利普·罗斯、美国作家的安妮·泰勒等等。面对阵容如此强大的“对手”,苏童在接受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自己“不可能”最终获奖。

    “苏童出生于1962年,还不到50岁,菲利普·罗斯已经年逾70了,论终生成就,菲利普有可能更大一些。”《人民文学》编委、文学评论家邱华栋在接受晶报记者采访时说,从苏童、王安忆的作品产量和质量来看,丝毫不逊色于西方当代作家。“王安忆一共十几个长篇,写了接近1000万字。”况且,苏童和王安忆还年轻,还有很长的写作时光,布克国际文学奖考量的是候选人的整体创作情况,哪怕这次不拿奖,以后再拿奖也不迟。据邱华栋的预测,他俩的获奖可能性高达50%。

    作家苏童不抱希望,评论家邱华栋却乐观看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截然相反的预测?“除了菲利普·罗斯、菲利普·普尔曼这样的文学巨匠,苏童、王安忆和其他入围作家处于同一起跑线上。”邱华栋说,随着经济的迅猛发展,中国正在吸引着全球的关注。这样的国际大奖未必一定颁给菲利普·罗斯,也许恰恰就会选中苏童或王安忆。“就像现在中国的80后作家渐渐活跃起来了,我们这些60后自然而然地要让位了。”邱华栋说,这次入围的13位作家中,大多数的国际知名度都不太高,像澳大利亚的大卫·马卢夫,虽然在澳大利亚具有一定影响力,但对中国读者而言还是很陌生的名字。“这可能比较接近苏童、王安忆在国外的情况,还没有进入大众的视野当中,不过他们的名字对西方的文学圈子而言并不陌生。王安忆、苏童、贾平凹、刘震云、韩少功,他们的作品被翻译成各国语言出版,就算在国外的受众不多也没有关系,文学本来就是一部分人的精神消遣。”

    经济腾飞是文学发展的助推器

    除了苏童、王安忆这次入围布克国际文学奖,前不久,毕飞宇的长篇小说《玉米》摘得香港英仕曼亚洲文学奖。而早在2007年和2009年,姜戎、苏童也曾获得这一奖项。邱华栋认为,西方文学奖项近年来纷纷关注起中国作家,说明中国当代文学在国际上受到更大的承认,至少,在一批具有国际文学视野的西方评论家的眼里,中国作家是非常杰出的。不过,邱华栋也表示,中国经济的发展也是文学受到关注的助力器。“美国经济在1930年左右跃升全球第一,美国文学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才受到欧洲关注,诺贝尔文学奖随后首次颁给了美国作家辛克莱·刘易斯。”邱华栋说,两位中国作家入选,既有自己创作上的成就和功劳,也与中国跻身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有关。而且,从这次入选的名单来看,作家无一例外均来自经济发展较好的国家。

    作家、文学评论家陈希我在接受晶报采访时也表示,经济发展与文学地位之间的关系很微妙。“经济强大起来之后作品才能引人关注,这种情况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日本也出现过。”不过,陈希我认为国家整体实力强大以后,国民很容易头脑发热,觉得既然我们成为强国了,世界的眼光就应该落在我的身上。“我觉得这种心态要不得,国力强大与文学受关注之间并非理所当然的关系。应该提倡另一种心态,以一种忧国忧民的心情去反省自己,是不是还有很多软件没有跟上?还有很大空间需要发展?”

    英国每年春季举办伦敦书展,这是欧洲乃至全球最重要的出版盛会之一,涉及版权贸易、印刷、音像、影视和数字出版等。明年,中国将以“主宾国”身份参展。据邱华栋透露,不少嗅觉敏锐的英国出版商已经来到中国,在出版社和作家间寻找合作机会。“《哈利波特》、《暮光之城》等畅销书的编辑都来了,《赎罪》这类严肃文学的编辑也来了,他们来自英国最有名的八个出版机构,不约而同地主动到中国寻找出版资源。”邱华栋说,在美国每年的出版物中,只有3%共计300种来自其他国家,其中最多的是翻译自法语的著作,平均每年50多种,而中国只有8种。西方出版人告诉邱华栋,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这个数字一定会渐渐扩大。

  西方青睐“新瓶装旧酒”

    如果把苏童、王安忆和毕飞宇所受到的关注作为一个现象,其中是否有必然性?“他们的写作题材具备鲜明的中国乡土文学特征,反映出浓厚的中国农村、本土民族特色,王安忆、苏童、莫言、贾平凹都是如此。”邱华栋说,“新瓶装旧酒”式的中国文学作品更能引起西方人的兴趣。“中国当代作家在写作上,已经掌握了西方一百多年来的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文学技巧。不过,西方人虽然喜欢异国风情题材作品,但也要看‘瓶子’是否采用了他们所习惯的文学架构。”邱华栋说,这就好比用新瓶装旧酒,西方人一看,这瓶子不错,和我们的一样,是意识流、结构主义或者魔幻现实主义,这酒虽然是中国人的旧酒,但却是他们没有喝过的。

    “西方历来喜爱具备民族特色的东西,但这个民族特色是以西方眼光来界定的。学术上来讲就是东方主义,西方人用这种眼光来看东方人是非常普遍的现象。”陈希我也写作,他的作品被翻译成多国语言在海外出版,和传统的西方出版套路不同的是,出版商选择他的原因是:“就是为了告诉读者:我们不走过去的路子了,我们关注的是当代中国。”不过,当代中国与西方当代社会之间存在很大差异,陈希我认为西方读者想看到的,还是一个“他者化”的中国当代社会。“他们更关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遇到的问题,抱着先入为主的‘东西方不能混为一谈’的想法,然后就利用这些来进行宣传张扬。”

  评委撰文屡提“文革”

    布克国际文学奖的评委们如何评价中国作家的作品?在英国卫报网站上,记者找到布克国际文学奖评委会主席瑞克·杰科斯奇近期撰写的一篇关于苏童的文章,文章配有一张苏童的近照,照片背景是某个农村的一排低矮瓦房屋顶。相片下方写着这么一段:“苏童:深受中国历史上的政治混乱影响。”瑞克在正文中写道,苏童在塑造作品中的人物和故事时非常谨慎,“文革”事件带来的后果在作品中有所暗示,然而通过小说的虚构场景表现出来之后还是显得模糊。瑞克认为苏童的作品真实影射了中国的现代化发展进程,“他的作品以含蓄内敛见长,细心阅读他的一系列作品,你会发现他所揭示的中国现代社会,比许多作家的平铺直叙更为深刻。”

    有人说,“文革”题材的作品更容易受到西方读者的关注。果然,两位评委在介绍苏童和王安忆时,都不约而同地谈到了“文革”。奖项的另一名评委卡门·加利尔撰写了一段对王安忆的评论,文章第开头就谈到:王安忆年轻时经历了“文革”,16岁时到一个偏远农村当知青,1978年才获得许可回到上海。卡门认为王安忆的小说表面波澜不惊,里面却蕴含着魔法般的力量。“就像一条暗流河,在那个时代悄然流淌着无止尽的痛苦。”卡门写道:在城里或者乡下,女人与男人在工作中相爱——这些是她的小说题材。王安忆具有嘲讽意味的语言以及作品中冒险般性爱描写,书中有与饥饿贫穷抗争的农民,还有上海街巷内邻里间的争吵辱骂。卡门认为,王安忆是一名“卓越的中国文坛名人,多产的小说家,无论短篇还是长篇。”

    里克还在文中提到,这一届的布克国际文学奖“没有界定好的评奖标准。读书百遍,其义自现。”评委会成员就评选方法达成一致,评委们将深入阅读候选人的大量作品,瑞克认为,经过评委的大量阅读,得奖者最终会自己浮现出来。据悉,评选结果将于5月18日在悉尼公布,获奖者将获得6万英镑的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