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中国周刊检讨之《清华与国运》


招魂

——中国周刊检讨之《清华与国运》

 

1,

今年4月底,是清华大学建校百年。

可以说,清华大学走过的这一百年,既是清华自身从草创到规模建制成为世界名校的发展历史,它更交汇在中国走向现代国家的历史进程中。

清华百年,其跌宕起伏的命运,也是中国走向现代国家的一个缩影。

清华百年校庆,不仅是清华自己的事,不只是教育界的事,它更是中国社会的一件大事。

人们总喜欢在历史事件的整数时间点上,来纪念这一历史事件。其实,也有慎终追远的意思。

纪念不是夸耀,而是省思。

祖上的荣光只是祖上的,能够荫庇泽被后人的,只有祖上最初建功立业时的筚路蓝缕的精神,而不是其他。

因此,纪念既是一种对历史的追思,更是一种检讨。为的是后来者继续往前走的时候,能够从失败中汲取教训,从痛苦中寻找希望,能够行稳致远。

用后来我们在评刊会上的提炼,两个字:

招魂。

魂兮归来乎?!!!

基于这样的判断,中国周刊策划了一组以清华百年为主题的选题,以多篇幅介绍清华大学的发展,以及清华之于中国社会变迁的影响,探讨大学之道,探讨教育之于个人(培养健全人格、品质、知识和身体等等),之于社会,之于国家,之于时代和人类的意义。

了解清华,也是认识中国的一个方面。

这个选题,绝对符合中国周刊的选题宗旨:

通过描述个体(个人、企业、村庄、学校、城市、社会组织等等)跌宕起伏的命运,触摸活的中国,呈现行进中的中国社会的镜像和变迁,从他者的命运中,读到自己曾经或者可能的命运,产生共鸣。

而内视清华,外观中国与世界之变,

这是我定下的中国周刊这组报道的要旨。

2,

从去年底,陈远提出清华选题,到3月底操作落实完成,期间经历了不短的时间。

不过,真正开始操作,也就是我们中国周刊平常选题的操作时间,只不过所有采编人员都参与了该选题的操作。

从最初的立项,探讨是做随刊附赠的特刊,还是正常的封面报道,抑或其他方式,也多有探讨,最终呈现的形态,也是我在多方考虑之后确定的。

从去年底开始,我即断断续续与清华有关朋友及有关部门接触,探讨,一直到杂志下厂,一直保持着接触和沟通。

无论如何,我都要感谢清华大学有关部门和有关朋友的支持。对于中国周刊而言,没有这种支持,《清华与国运》一组文章,能否呈现,尚存疑问。毕竟,每本杂志都有自己的宿命。中国周刊不是南风窗,不是三联,不是看历史。

中国周刊清华百年一组选题操作过程中,陈远是被我批评甚至责骂最多的。

恐怕从创刊时陈远加入我们团队,到今天,我对他的批评加起来都没操作清华这一期多。

虽然,在清华这一期的操作中,他承担了最主要的任务,功劳苦劳都是最大。

虽然早早定下了选题方向,陈远也在去年就拿出了第一套操作方案。

但几个月下来,没有进展。

这中间有我犹疑不定,到底以何种形式呈现的缘故。

也有囿于杂志人手紧张,难以腾出人手提前操作的问题。

当然,也有主观上觉得时间还早着呢问题。

临到3月两会选题做完,选题会讨论清华,分配任务时,竟然还是在最初的出发点!除了一篇稿子提前交了。

选题会上也是七嘴八舌,众说纷纭。可再这样漫无边际的讨论,到年底也做不出来!

我的爆脾气上来了。

一下子把原来的方案推翻,一二三四五,说回去继续想,如果不能说服我,就按我的逻辑强推!

众人面面相觑,看我暴跳如雷的样子,也没人敢多说。

晚上一龙给我电话,说跟陈远讨论后,委婉地提出了一个思路,供我参考。但陈远不敢给我电话。

应该说这个思路,跟我想要的东西,比较契合。

晚上,我就把陈远最初的方案,和选题会上讨论的,以及我说的,结合这一思路,重新细化糅合,提了一个新的东西。

此后,在此基础上,我、晨明、一龙、陈远四个人,就此不断地讨论,交锋之激烈,甚为壮观,我的顽固,连晨明都被我气得够呛。

不过,中国周刊两年来的进步说明,我们内部的拧巴越激烈,效果越好。

就在搬离远大中心那一天,上午我和陈远再上清华,下午看完数码样,4个人在没有办公设备的办公室,或席地而坐,或站立,终于把清华的方案最终确定了下来。

最后中国呈现的,就是这个版本。

陈远最原始的版本中,有关新清华的内容很少,但在最终呈现的版本中,新清华还是占了相当篇幅,虽然呈现的有不少问题。

在选题讨论过程中,一龙和几位记者都提出了邀约蒋方舟写篇她眼中的清华,但为我所拒。

在我眼中,蒋姑娘虽身在清华,却原不是清华的产物。不过,今日清华能够容忍蒋姑娘这样的人,而无须会商,也算是不错吧。

更简单的原因,以中国周刊目前的环境,是不可能的。

后来看到蒋给建光看历史写的,流传甚广,蒋姑娘确实写的不错,我也为建光和看历史高兴,但我也甚少遗憾。

而邀约谢泳先生写的清华与中国的现代化一文,最终被陈远临时写的取代,我很抱歉。在此也向谢泳老师一并致歉。也向我的一些同事致歉。

命运与使命,不同的杂志,各有自己的吧。

3,

清华百年的操作,旧清华的操作显然容易得多。

虽然前事不远,毕竟大多走入了历史,且有公论定论,

按照选题框架和逻辑要求,搜罗史料,秉笔直书,并非难事。

难的是,新清华的处理,涉及方方面面。

故最后呈现出来的清华专题,头重脚轻,前重后轻,前厚后薄,感觉甚是明显。

但我们也无回春之力。

在审稿时,我曾在系统的日志里写过,

关于新清华方面的写作,不是很好,

除了选题把握的难度,还有一个技术层面的重要问题,就是我们记者比较年轻,对于历史资料的选用把握,对于曲笔,春秋笔法的理解,还是不够。

形格势禁下,一些难以表达的东西,其实也可以巧妙地利用历史资料来委婉地呈现出来。

这一点,在新清华中,显然不够。

当然,在庆生的时候回避些敏感的话题,这是中国人的传统。

不过,对待历史的态度,反省的深度,决定着我们未来能够达到的高度。

回避问题,对于我们这些文字工作者而言,固然有莫大的遗憾,更大的遗憾是,对于许多当事者而言,他们不仅失去了直面历史反省问题机会,更可能失去的,是他们未来所能达到的高度。

在技术层面,也许可以强爷娘胜祖宗,但在见识和格局方面,则可能是九斤老太生个七斤的儿,一代不如一代。

即如我的大学时代,教学水平和软硬条件远不如今天,但它对于人的思想的启蒙,永远改变了我。

作为仅有的补偿,我们在封面导读和卷首语,以及编者按中,对这种缺憾做了些微的弥补,虽然无足轻重,但也包含了我们操作这组选题的真意和追求:

大学何以不朽?!

感谢约翰梅斯菲尔德的精彩演讲,他把我心目中的大学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出来。

我也毫无愧色地在我的短短地文章中,大篇幅地引用了他的演讲词。

在封面上,我也用了一句话表达我们的期待:

“不因社会变迁和政权更替,而改变大学独立和自由的探索精神,无论对清华,还是其他学校,都有漫长的路要走。”

这是我们要招的魂,不仅是大学之魂,也是学人之魂,读书人之魂。。。

后来,我在张老师他们那儿谈到中国周刊这期选题,谈到新老清华之别,谈到操作的痛苦,我说,正好,祖上的荣耀,也可反衬后人的局促,回避掉的问题,更能引发读者的联想。。。

不过,这也只是一种自我安慰了。

4,

杂志出来后,老马几次三番批评杂志晦涩,不易阅读。

评刊会上,几位新来的见习记者和实习生,也不约而同地谈到了这个问题。

不易读,这是中国周刊一直想改而没有改掉的问题,也许,我个人的风格和偏好也难逃其咎。

本期的所谓难读,在老清华部分,更多在于文献资料引用过多,

毕竟是历史的东西,大多数人已经作古,更多仰赖对资料的运用,此其一。

其二,记者年轻,时间仓促,采访当事人的后人或关联者不够,故生动地反映历史人物的故事细节不够。

其三,化用文献的能力不够,更多是直接引用。

其四,部分文章立意和表达出现偏差,但因为时间关系,还是放了过去。如叶企孙稿和清华的经济能量稿。

所有的问题,根子都在编辑部,尤其在我。

第一,所有文章都是经我手放过的,比如叶企孙,我跟编辑谈到了立意和呈现之间的矛盾问题,我们的叶企孙稿,已不是一个人物稿,我还谈到了一个可以反映叶企孙先生的细节,即学生运动时,王淦昌和韦杰三等上街游行,韦杰三遇难,叶企孙在悲恸之余,责骂王淦昌等,指他们之于中国的意义,不是上街牺牲,而是未来建设中国。王淦昌后来成为中国两弹元勋,当与叶先生的教诲有关。这样的细节,才是人物稿需要的。至于教授治校怎么搞,百度百科需要,我们的文章不需要,我们需要的是,叶推进中的艰难。

比如经济能量的稿件,与我最初的设计相距甚远,我曾考虑撤稿,但最后还是留下了。

这些问题,都与我的优柔寡断不职业有关。

第二,记者采访和文献运用方面的问题,显然是培训不够,这是编辑部的责任。

今后需要进一步加强培训,尤其是操作细节上。

 

 

虽然有诸多不满意,内心对于某些问题也有疑虑,但整体而言,在中国周刊当下的环境中,清华百年的选题,已经尽了很大努力。

所遇到的一些问题,今后还会遇到,而且恐怕一时还改变不了,但我们还是会继续,哪怕只是简单地呈现,不也是一种姿态么?

当然,技术上的问题,我们会尽快调整提高,让文章变得可读,变得吸引人。

之于清华,虽然对新清华之路指摘声很多,在中国的现实环境中,即便清华也有许多问题,但我依然认为清华是中国目前最好的学校之一。清华的问题,不独是清华的,是中国的,是这个时代的。当然,首先是清华的,直面它,才能有更好的未来。

这取决于清华和他的师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