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的背后


  今天上午,大约九时三刻,我与妻子一道,刚出院子大门,就碰见了长长的迎亲车队。我和妻子不约而同,潜意识开启“开门见喜,大吉大利”心态!

  不知道是谁在结婚,他们是谁家的孩子?有如此气派,真不简单!此情此景,不由得使人想起以前我们结婚时的情形。

  那天一大早,媳妇一人骑自行车,从在龙首村的娘家,直接到了新房所在的建国路。前一天晚上,我住在已经布置好的新房里,等媳妇赶到时,我好像刚刚起床。之后,在西安工作的几位同学陆续赶来,然后媳妇和我工作单位的领导、同事,以及岳母、岳父、妻姐、妻妹相继到来。新房与媳妇工作单位一墙之隔。媳妇的同事帮忙简单装点了单位的会议室,在此举行结婚仪式。婚礼非常简单,整个结婚仪式不到半个小时。我和媳妇提前准备了瓜子、花生、水果糖,用以招待参加婚礼人。婚礼总共花费68元。后来,一位参加了婚礼的领导,与我当面开玩笑,说我结婚时用没有炒熟的花生招待客人,压根就没想着让大家吃!

  那个时候,我真的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小伙。我以为,结婚是自己的事情,自己用心去处理就行了,不必劳师动众,麻烦别人。我与媳妇早就领了结婚证,但举行婚礼的事情却一再摇摆。一开始,我们嫌麻烦,商量的意见是,不正式举行结婚仪式。回到老家蒲石村过春节,给老家的亲戚说,在西安举办过婚礼了。然后再回到西安,再给西安的亲朋说,在老家蒲石举办过婚礼了。这样,两头都交代了,我们也轻松,不费周折。我们把这个想法告诉岳母后,她没有答应。她说:“不铺张是对的,但结婚是一件大事,不光是两个人的事情,得给大家有个说法,无论如何要有一个正式的结婚仪式。这样也有一个值得终生纪念的日子。在60年代初期,那么困难,我和你爸还在学校的教室举行了正式的结婚仪式。”我曾经与岳母在同一办公室工作,在结婚前我把岳母叫“王老师”。“王老师”在我心中有着崇高的地位,她的话我全听。我的婚礼就是按照“王老师”的意思办的。

  结婚那个时候,我大学毕业还不满三年,满打满算,手头积攒2000元,不可能置齐结婚所需“几大件”。我的家在农村,当时父亲已过古稀之年,母亲也已六十多岁了。就这样,父母还是拿出开办小卖部时积攒的200元。大姐送上一床被子,二姐送上100元钱,哥哥嫂嫂日子紧吧,送上网套一类物件。媳妇的娘家经济条件要好一些,用电视、冰箱做嫁妆。那个时候,没有自己的房子。结婚的新房是媳妇单位刚建成一排平房中的一间,大约有18-20平米。我与媳妇精心选购了家具,再加上精心布置,新房还算不错,引来不少羡慕的眼光。

  现在回想起来,我们的婚礼,似乎是过于简单了。这与什么觉悟无关,实在是因为有许多实际情况。要说是“形势所迫,大势所趋”一点也不为过。就像“王老师”说的,结婚“不光是两个人的事情”。在我结婚之前,我的姨姨、姐姐、嫂嫂等曾先后向我父母表示,等到我结婚的时候,要到西安去“开洋荤”,体验城市人婚礼,逛逛大城市风景。父母双亲虽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他们一定也想到西安参加我的婚礼。在那个物质和服务短缺的年代,我没有能力满足他们的愿望,他们也没有能力支撑自己的愿望,这不能不说已成为永久的遗憾。此后,一些亲戚中的长辈,对我没能满足他们的愿望颇有看法、颇有意见,在我父亲那里发牢骚,说我“嫌贫爱富”,看不起“乡下穷人”。他们不知道“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不仅是他们,还有我。现在情况好了,偶尔妻子也唠叨:我们的婚礼太简单了!我心里想,实在可惜,这个事情不能重复。如果能够重复,要是现在举行结婚仪式,肯定比过去隆重许多。而这,只能是虚构、是假设了。

  仔细想想,还是“王老师”说得对:结婚“不光是两个人的事情”。现在,我们可以更加清晰地看到,婚礼有的隆重,有的简朴。原因虽然多种多样,但大体上都与一对新人双方父母的经济条件、社会地位有关。富裕家庭孩子的婚礼排场豪华,豪门婚礼更加奢华,其花销完全由父母埋单。贫穷家庭孩子的婚礼简单朴素,其花销还多由一对新人自己埋单。婚礼的场面,折射出一对新人及其父母的经济能力和社会地位。主导婚礼场面的力量,往往不是一对新人,而是双方父母。婚礼的前台是一对新人,后台则是双方父母。双方父母发出的婚宴请柬数量比一对新人更多。总体上来说,农村人是穷人,一没钱二没社会地位。所以,大部分简朴的婚礼都与农村人有关。要么一对新人的家都在农村,要么至少一方家在农村。

  在父母那里,与一对新人一起成长的,还有精心培育的社会关系。现在的社会,子女少、亲戚少,但因社会流动性增强,职业转换加速,朋友圈迅速膨胀,社会关系网路越来越庞杂,除同乡、同学、同事等传统的结亲交友模式外,跨单位、跨社区、跨行业、跨区域的结亲交友越来越多,网络交友也已经成为时尚。城乡差别,不仅体现在收入差别、财富差别上,更深刻体现在社会关系的差别上。在传统农业社会,农村家庭子女多、亲戚多,且因缺乏社会流动性,结亲交友圈子小,朋友数量少,社会关系简单。这些差异,无一例外地反映在婚礼上。

  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婚礼”。在婚礼“后台”主人的心里,一定会有个“婚礼账簿”,包括婚礼支出项目和婚礼收入项目两大部分。毫无疑问,在计划之中的婚礼规模与亲朋数量相关联,婚礼规格与社会地位相关联,婚礼支出预算与婚礼收入预算相关联。“婚礼账簿”即就是没有正式书面的,也一定有一个心照不宣、内心盘算的“心灵帐户”。这种账簿的底线是收支大体平衡,略有结余。据此,在邀请参加婚礼人员名单上就得费心思,有讲究。尤其是可邀请可不邀请、可来可不来,“两可”之间的那些外围亲朋,令婚礼“后台”主人颇费思量,有心不邀请,怕人当面抱怨,有心邀请,又怕当天不来,如何才能既不伤面子又不伤里子?

  父母多年精心培育的社会关系,在子女婚礼时候被“量化”为“礼金”、“礼包”。举办婚礼,必设“礼部”,登记收受礼金、礼包。子女结婚时,必然有朋友联系朋友,“凑份子”,送“礼金”是人之常情。“凑份子”就是“合得来”的几个人按照统一标准出钱,凑在一起委托一个热心人代大家统一办理。“份子”大小,“与时俱进”,“与人俱进”。我结婚的那个年代,凑份子礼金每人2元,领导5-10元,个别关系密切的则单独送30-50元的物件,礼金礼物折合现金500-1000元。现在,凑份子礼金大都在100-200元,关系密切的500元,更好一点也可送1000元、2000元,礼金礼物折合现金5-10万元,这是大家认可的“普通行情”。当然,也有的送得更多,那就不一定是“礼金”了,不排除其他意思被隐含其中,如此婚礼收入则不可估算。

  春节过后的一个时期,至少不下5次接到电话,被告知某某人的孩子结婚,或者是老人不在了,问我行不行“份子”?遇到这种状况,无论关系远近亲疏,我的回答一概是:一定得行!当然得行!这是“必须的”。并顺势委托打电话的人先行“垫资”。“份子”大小与打电话的人一样。所以如此,因为能够打电话过来说这件事,就说明打电话的人肯定认为,你有必要凑这个份子!凑这个份子,就是凑个脸面,凑个人气。脸面可以膨胀。能够打电话给你的人,其内心也愿意为你代劳,凑上这个份子。在这里面,无形之中,脸面被传递、被拓展、被延伸。